楊翥鵬，梁春竹

（吉林藝術學院 戲劇影視學院，吉林 長春 130000）

作為新臺灣電影的代表之一，李安導演毫無疑問是成就最大的。他以“家庭三部曲”《推手》、《喜宴》和《飲食男女》受到國際的矚目。從此開始了在臺灣地區(qū)和好萊塢的電影創(chuàng)作。在導演早期的作品中，也有影評人把它們稱為“父親三部曲”，其原因是故事中都有一個明晰的父親的象征，而這個父親所代表的東方文化，恰恰和西方文化形成鮮明的對比。他與子一代的交流不暢，也成為影片情感中的重要對抗力量。李安導演早期的《家庭三部曲》中《飲食男女》是最后的一部。和之前的兩部作品一樣，導演仍然選擇了中國文化中重要的一個環(huán)節(jié)作為影片敘事中的重要背景。在影片一開始，導演就以大段的場景來細致描寫老朱的做菜的全部過程。中國文化與情感紐帶，這正是影片敘事中最重要的兩個部分。

一、功能性的飲食文化與情感的維系

在李安的“家庭三部曲”中，《飲食男女》對于傳統(tǒng)文化的借用是在飲食上表現(xiàn)出來的。主人公老朱是大餐館的主廚，對于傳統(tǒng)的中國菜是大師級人物。所以在影片中，飲食首先代表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顯現(xiàn)。比如片中老朱回餐館救場那一場戲，因為采購材料人的失誤導致必須現(xiàn)場換菜，由排翅變成龍鳳呈祥。其中老朱對于傳統(tǒng)飲食文化的熟悉，菜品和廚房里熱火朝天做菜的盛景，都讓現(xiàn)代觀眾對傳統(tǒng)飲食文化有了種獵奇似的觀賞。與老朱相對應的是吳倩蓮飾演的二女兒，她是老朱三個女兒中最為開放和現(xiàn)代的，她是現(xiàn)代社會中的女強人，對于情感也是最開放的（她與前男友之間糾纏的關系），但是恰恰是她最希望能夠繼承和發(fā)揚老朱的廚藝。

除了傳統(tǒng)文化與現(xiàn)代文明的對比之外，飲食還代表著老朱與三個女兒情感維系的最重要象征。所以在女兒紛紛成年以后，他與女兒的聯(lián)系方式便是家庭聚會。每到周末的晚間，老朱總是儀式辦的做滿一桌子菜，其豐盛的程度不亞于在飯店辦酒席。但是值得注意的是，這種儀式場景非但沒有增加雙方的情感，反而進一步隔閡了二者的關系。影片剛一開始就是老朱一個人神情嚴肅做菜的場景，而當三個女兒與爸爸同桌吃飯時，父親的欲言又止和女兒的心不在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原本應該是維系情感的紐帶，卻是無法交流的尷尬。與之相對應的就是老朱的味覺。作為一個名廚，老朱卻奇跡般的喪失了自己的味覺。這個敘事上的細節(jié)也是極端功能性和象征意義的，與其說老朱喪失了味覺，倒不如說他面臨著情感交流不暢和干涸的尷尬處境。首先是他與三個女兒的情感雖然在，但是始終無法交流，別別是他與二女兒，兩人關系最好最親密，可是兩人的關系卻最疏離（二女兒喜歡廚藝可被老朱斷然拒絕）。第二是他與錦榮的愛情也害怕女兒和其他的人知道后并不同意。這才是他味覺喪失的根本性原因，于是結尾處老朱的味覺奇跡般的恢復其深層內涵也是因為他的情感找到了依靠，與二女兒之間的和解和與錦榮的愛情才是他味覺恢復的真正原因。

二、突轉、發(fā)現(xiàn)與情感的伏筆

和其他兩部作品一樣，《飲食男女》也有著戲劇化的情節(jié)。在影片的開始，導演便不疾不徐的向觀眾介紹整個故事中老朱一家人的基本情況。老朱在家忙碌做飯等待女兒回家吃周末的團圓飯，大女兒是一名虔誠的基督教徒，二女兒是一名航空公司的高管，與前男友保持著性關系，小女兒是快餐店打工的職員。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時老朱的欲言又止，家倩提出要搬出這個家，這個開頭把整個故事的氛圍、人物的性格、人物的關系全部放到了觀眾面前，值得注意的是在故事的進展中，導演有選擇性的在故事中安插一些伏筆，比如片頭老朱接了一個電話，在電話中耐心的指導說“魚要清蒸，不要放鹽”，之后錦榮女兒說漏嘴：“媽媽把魚煎糊了”，這些伏筆都是為了結尾戲劇性情節(jié)的轉變設計的。

突轉和發(fā)現(xiàn)兩詞來源于亞里士多德的《詩學》，其含義指故事的發(fā)展向相反的和不可知的方向變化，基本上這種例子帶有強烈的戲劇性沖突，也就是我們平常說的情理之外，意料之中。影片結尾處老朱石破天驚向梁伯母表忠心一定會照顧好錦榮，這時之前的伏筆才被揭開，這個故事上的突轉讓觀眾有一種發(fā)現(xiàn)似的快感滿足。

除此之外，突轉還表現(xiàn)在三個女兒情感的改變上。老朱的三個女兒性格各異，大女兒家珍向所有人說其大學時被男友拋棄從而拒絕再次進入愛情，并且始終認為照顧老父親是自己的責任。但家倩卻偶然發(fā)現(xiàn)她的謊言，其實根本就沒有一個拋棄她的前男友，而當家珍真的墜入愛河后也義無反顧的離開了家庭和老父，相反卻是第一個提出離開的家倩始終留在了這個家里。劇中的人物在情感上和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上都經歷了一次轉變，原本抱持著傳統(tǒng)觀念的父親終結了這個傳統(tǒng)，大女兒家珍和小女兒家寧也紛紛離開家庭各自生活，反而最現(xiàn)代最開放的家倩成為了固守在家庭中的那個人。

李安的《飲食男女》放棄了前兩部作品那種中西文化的對立，把視角專注于一個普通的家庭。這個象征著傳統(tǒng)文化的家庭經歷了團圓、打散和重組，將傳統(tǒng)文化與情感聯(lián)系在一起，從老朱味覺的消失到味覺的恢復，在父親的角色中，傳統(tǒng)與新派就這樣被完好的捏合在一起。這樣的表現(xiàn)都是在導演成熟的電影敘事中一步步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