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梅

張藝謀的超生事件曾引起公眾關于“人權(quán)與制度公平”的大范圍討論。近日，隨著國家關于生二胎的新政策出爐，娛樂圈中的明星二胎家庭也逐漸曝光公眾：郭濤終于秀出了生于香港的小女兒，黃磊也公開承認“結(jié)婚10年，一家四口”?，F(xiàn)下只有一個女兒的李湘稱“也想要個小情人”。姚晨在接受采訪時大贊“單獨二胎”政策人性化，坦言“想過兩三年再生一個”。當然，還有“萌娃”張?zhí)焯毂龃罅希骸拔覌屵€想生一個屬馬的?！?/p>

張藝謀們的生育特權(quán)

代表人物：張藝謀、黃磊、景崗山等

2013年，沸沸揚揚的“張藝謀超生事件”引發(fā)海內(nèi)外輿論廣泛關注。張藝謀、陳婷夫婦確認超生屬實，并向社會公開致歉。張藝謀接受了近700萬的巨額罰款，并表態(tài)“我必須承認錯誤并承擔一切后果”。

其實，在娛樂圈內(nèi)，像張藝謀這樣“不惜違反政策，為了老婆孩子甘愿受罰的不在少數(shù)?！?/p>

今年3月初，黃磊在出席真人秀《媽媽咪呀》發(fā)布會時，首度針對二胎傳言開腔：“結(jié)婚10年，一家4口。”這個二度當?shù)娜?，突然在工作上加緊了步調(diào)，拼命要賺“奶粉錢”。

黃磊的二胎小女兒是繳納罰款生下來的。按他自己的說法，這絕對屬于“意外懷孕”?！耙恢睕]計劃要第二個孩子，沒辦法，老天給的。孫莉的身體不太好，我不能讓老婆有風險去做流產(chǎn)。別人不理解，我說我不管，我接受處罰?！彼男∨畠菏侨ツ?1月出生，沒趕上二胎政策。

像黃磊這樣既不合法也不想轍，甘愿冒著“沒戶口”、“被罰款”的風險，搶生二胎的還有歌星景崗山。

景崗山和經(jīng)紀人太太馬葭婚后育有一子一女，兩個孩子都在國內(nèi)出生，這無疑屬于“超生”。但女兒出生兩年后，景崗山曾在接受某媒體采訪時表示：“沒有占用相關的戶口指標，所以原則上不構(gòu)成違反計劃生育法規(guī)。”至于女兒的“黑戶”怎么解決，景崗山當時表示，因為岳母的海外關系，可以舉家移民，屆時女兒的戶口自然能解決了。

王寶強們的“曲線生子”路線圖：娛樂圈的“赴美、赴港大軍”

代表人物：王寶強、陳紅等

除了繳納罰款，明星去美國、去香港都是門路。因為這些國家和地區(qū)的法律規(guī)定，只要孩子在這里出生，就自動獲得公民身份，父母也可以根據(jù)政策獲得身份。所以像《北京遇上西雅圖》里發(fā)生的故事，在娛樂圈中確實非常普遍，比如王寶強和陳紅。

王寶強目前有兩個孩子，二子為美國國籍。2011年整個9月、10月，為了迎接第二個孩子的出生，王寶強都在美國休假，為陪大肚老婆，甚至在俄羅斯海參崴國際電影節(jié)上拿了最佳男演員獎都沒有出席。

1989年，陳凱歌通過跟洪晃結(jié)婚，拿到了美國綠卡。陳紅在嫁給陳凱歌后，也通過婚姻順利取得了美國國籍，1998年、2000年，陳凱歌和陳紅的大兒子、二兒子先后在美國出生。

香港開放自由行后，赴港生二胎，也成為一些明星們的選擇。《爸爸去哪兒》里的“戰(zhàn)友”田亮和郭濤，都是赴港生二胎的代表人物。

作為非獨生子的田亮，他和妻子葉一茜并不具備生二胎的資格。為了再要個寶寶，2012年田亮把葉一茜送去香港生產(chǎn)，還頗有遠見地提前辭去了陜西省游泳運動管理中心副主任的公務員身份，為自己免掉了很多麻煩。另一位爸爸郭濤也一樣，不久前他曝光小女兒照片時特意聲明，女兒系香港出生，以撇清自己“超生”疑云。

富人特權(quán)與李湘?zhèn)兊摹吧V求”

代表人物：李湘、葉一茜

中國人的生育意愿由于現(xiàn)實條件有限而潛藏起來，高收入人群正好有條件通過特權(quán)的形式來實現(xiàn)這個意愿……輿論上關于“繳納社會撫養(yǎng)費”、“赴美生子”、“辦理華僑證明”等多種搶生二胎的方式一度成為“富人生育特權(quán)”的證據(jù)。

在“特權(quán)”之外，明星的“二胎”訴求也十分人性并引人發(fā)省。

5月11日母親節(jié)當天，李湘發(fā)了一條意味深長的微博：“未來一段時間，請大家不介意我，越來越豐滿的身材！”演員江鎧同隨后轉(zhuǎn)發(fā)李湘微博，“說漏嘴”送上恭喜：“小恬妞要當姐姐啦！”

李湘表示，她的女兒Angela因為《爸爸去哪兒》而瞬間走紅。她與Kimi、石頭等小伙伴也因為這檔節(jié)目成了好朋友。但Angela還是會經(jīng)常不滿足地問媽媽：“為什么鄰居家都有兩個小朋友，我卻沒有弟弟妹妹？”李湘意識到，這個不想當大明星的小公主，她似乎更渴望成為一個大姐姐，帶著弟弟妹妹一起玩。

在談及為何要生二胎時，葉一茜表示，不想讓Cindy一個人成長，太孤單。而不受內(nèi)地生育政策約束的吳彥祖跟Lisa S、陳小春跟應采兒也曾多次表示想要生二胎，理由跟葉一茜如出一轍，都希望多一個孩子，這樣兩個小孩可以彼此作伴。年輕父母這么想，而年過60的張藝謀也一樣。此前在接受采訪時，他表示，“在我和父母的傳統(tǒng)觀念里，希望多子多福、兒孫滿堂。父親臨終前囑我，希望能有個男孩傳宗接代，母親也覺得孩子多生幾個相互也能有個伴兒?！?/p>

娛評人指間沙則簡單明了地表示，除了生育觀念，攀比也是明星生二胎的動力之一，“風氣使然，不多生幾個就證明不了自己有本事?！?/p>

經(jīng)濟、身體、社會成本——

艱難二胎：為什么不生？

他們是一群夢想生育二胎的人，這個夢想很卑微，但他們卻無法實現(xiàn)，盡管即將施行的“單獨二胎”新政為生二胎放了一個小口子，但在昂貴的生育成本面前，在冰冷的政策面前，在自由面前，他們只能在等待“二胎”的煎熬中繼續(xù)做夢……

□段崇政

一個孩奴的賬本：生存狀況決定生育觀

濟南又迎來一個夏日，萬家燈火的夜晚，張小峰一家晚餐桌上的氣氛，卻如履薄冰。小夫妻倆埋頭往各自碗里草草扒拉粥飯，與哄兒子泉泉進食的公婆相對無語。

泉泉在出生一個月時即被查出苯丙氨酸PH值偏高，后被確證為一種PKU罕見?。▽W名苯丙酮尿癥），因天生母體缺少一種酶，一攝入淀粉就會過敏。特意從老家趕來照顧孫子的張小峰父母，一有風吹草動就為這孩子擔驚。endprint

半年前，也是在餐桌旁，滾動播放的早間新聞里公布的“單獨二胎”政策，不覺間灌進這對老夫妻的耳朵，“你們也符合條件，趁著小張還年輕，再生一個，到時還能和泉泉做伴?！?/p>

張小峰和張然心夫婦都不是濟南本地人，丈夫張小峰在廣告界混跡十多年，忙前忙后有了一家屬于自己的小公司，而張然心2011年考上了山東師范大學會計專業(yè)在職研究生，現(xiàn)仍是半工半讀狀態(tài)。省城的生存壓力，驅(qū)迫著這對剛剛扎住陣腳的小夫妻，絲毫也不敢懈怠。

如今好歹貸款買上一套130平米的房子，除了還房貸，兒子泉泉的病，等于是對這個剛起步的家庭開了一扇難以堵上的“天窗”。因為對淀粉的禁忌，泉泉只能喝標注著“無苯丙氨酸營養(yǎng)粉”的奶粉，其價格是普通進口奶粉的兩三倍，“要六七百塊錢一桶，一天40克，大概只能吃10天”。

雖然生活拮據(jù)，但“二胎政策”牽引著老人的心。趁媳婦不在場，張小峰父母就要跟兒子咬耳朵。學乖了的張小峰，見勢就避開，“肯定還是給泉泉添個弟弟的事?！?/p>

盡管政府即將放開“單獨二胎”，但在昂貴的生育成本面前，許多人都只能像張小峰夫婦那樣打了退堂鼓，雖然他們符合“單獨二胎”的政策條件。有媒體統(tǒng)計出在城市中撫養(yǎng)一個孩子的賬本：

一個嬰兒每個月的奶粉錢支出將近1500元，尿不濕每個月要500元，再加上孩子的衣服或其他消費，每個月的支出在2500元左右。照此計算，在孩子上幼兒園之前的兩三年花費也得5萬元到8萬元。若是家里請了照看孩子的保姆，費用還不止這些。北京一個育兒嫂的月工資至少也得在4000元以上，一年差不多5萬元。

陽光人壽保險曾做過一項調(diào)查，結(jié)果顯示，一個孩子的高中花費總額4萬元，大學的花費總額9萬元，碩士花費總額是6.6萬元，從幼兒園到大學的學習生活費用總計少說也要30萬元。

社會學家徐安琪在調(diào)研報告《孩子的經(jīng)濟成本：轉(zhuǎn)型期的結(jié)構(gòu)變化和優(yōu)化》中說，從直接經(jīng)濟成本看，10年前的上海，一個0-16歲孩子的撫養(yǎng)總成本達到25萬元；到子女上大學再讀研，則高達48萬元。十年后的今天，撫養(yǎng)成本無疑更高。

在這本賬簿面前，許多想生二胎的年輕人都望而卻步了。

公權(quán)力之困：等不到的二胎

焦倩是一個9歲兒子的母親，2013年的夏天，再次發(fā)現(xiàn)意外懷孕時，34歲的焦倩決定留下這個孩子。

她和丈夫都出生于計劃生育全面實行之前，焦倩有個哥哥，她的丈夫也有弟弟和妹妹，他們都慶幸體會過家里人多熱鬧的氛圍。但是到了自己兒子這一代，到了周末或假期連一起玩的伙伴都沒有。

而讓與焦倩相似家庭迫切想要二胎的原因，是對“失獨”這個潛伏的魔鬼的恐懼。焦倩的一位親戚唯一的兒子在大學畢業(yè)之際，患白血病離世。這無異于整個世界的坍塌，夫妻倆都崩潰了，他們的狀態(tài)沒法用“活著”來形容，只能說“還沒有死”。

但現(xiàn)實給了這對夫妻當頭一棒。原因不外乎他們的身份，所有人都擠破腦袋想要去做的——公務員。

得知妻子意外懷孕之后，焦倩丈夫的第一反應是“這孩子不能要?！鄙頌槭聵I(yè)單位工作人員的他深諳，體制內(nèi)的人違反計劃生育后果更嚴重。他們不符合生二胎的條件，“超生”不僅要交一大筆社會撫養(yǎng)費，還將意味著被“雙開”。這個群體仰賴體制提供穩(wěn)定的生活保障，同時又被體制牢牢束縛，在計生政策前沒有反抗的余地。

在焦倩夫妻考慮生二胎的可能后果時，華南理工大學副教授蔡智奇已經(jīng)被告知，有人舉報他違反計劃生育生了兩個孩子，校方要求他盡快自動離職。蔡智奇給學生寫了一份公開信：我已經(jīng)被剝奪了當老師的權(quán)利，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資格再當你們的老師了。在華工攻讀博士學位的妻子也一度被校方要求退學。

就在蔡智奇居住的教師公寓樓下，貼著一份街道辦的《舉報計劃外生育懷孕有獎》，獎金最高達3000元。有不滿的人對此作了回應，在告示的顯眼處畫了個大圈，里面寫了兩個大寫字母：SB。

早在2004年生完第一胎的時候，焦倩就被要求“上環(huán)”，因為體質(zhì)不適合，又進行了拆除。

焦倩幾乎考慮過所有可能保住肚子里寶寶的方法，甚至想過辭職生孩子。但她不可能在家做全職主婦，當前就業(yè)競爭激烈，她這個年紀的人再出去找工作很難。計生部門的人還威脅，即使她辭職生孩子，老公也會被開除。生二胎需要繳納的社會撫養(yǎng)費約13萬，是筆不小的開支，而且以后兩個孩子的負擔將更重。

她曾留意到，周圍有一些同事、朋友，通過做假病歷，給小孩辦殘疾證，從而拿到二胎準生證。不過這個過程很復雜，她已經(jīng)來不及走這條路。此時“假離婚”三字進入視野。

在爭論一個月后，2013年8月夫婦二人辦了離婚手續(xù)。第二天，焦倩花了15000元和一個雇來的未婚男人登記結(jié)婚。當然，這一切都是形式，焦倩跟丈夫還在一起。

申請二胎證時，計生部門要求焦倩出具民政局開具的關于結(jié)婚、離婚、再婚的時間。因為離婚和再婚的時間隔得太近，而體檢的時候已經(jīng)懷孕三個月，單位領導只給她一個選擇：把孩子打掉。即使她辭職，單位當年的評先進也會受到影響。焦倩壓力很大，同時覺得委屈：“他根本不會把你肚子里的孩子當成一個生命來看?！?/p>

對于他們，二胎，成了等不來的戈多。

現(xiàn)代多元化生育觀下的女性角色與尷尬

現(xiàn)代社會，婦女在家庭和社會的地位、作用和權(quán)益日益提高。隨著這一系列客觀實在的轉(zhuǎn)變，人們的生育觀念也有了相當程度的轉(zhuǎn)變。

自由，成為許多女性選擇不育的理由。喜歡攝影的陳小姐“不能想象自己一年不出門卻要整天待在家里做“超級奶媽”的情景”，她說，“雖然長輩們都說會幫我們帶，但是讓他們帶也意味著要讓他們介入我們的生活。從我的角度而言，這是一種妥協(xié)，他們幫我?guī)Я撕⒆?，我就必須忍受某些東西?！?/p>

與陳小姐不同，39歲的周金平不得不放棄生二胎。醫(yī)生告訴她，由于她上次生育損害了卵巢功能，各臟器功能減弱，畸胎概率偏高，懷孕、分娩風險更大，易發(fā)生大出血、羊水栓塞。

此外，經(jīng)過多年獨生子女政策影響，加之社會經(jīng)濟快速發(fā)展，中國人的育兒觀念也從“粗養(yǎng)”一步步走向了“精養(yǎng)”。

對于一個老人看不過來一個孩子，李牧深有體會：“老人看孩子，真的比較累，有時候都吃不上飯。主要是怕孩子磕著碰著，現(xiàn)在不像以前住平房，街坊、親戚能幫著看著點兒，放學后能在院子或胡同玩會兒。現(xiàn)在住的都是樓房，不敢把孩子一個人放在家里，煤氣、電都不安全?！?/p>

接送上下學，也逐漸從“爭議話題”成為城市家長的“必需選項”。

“現(xiàn)在孩子都早放學，小學生減負了，3點10分就下學，父母都有工作的話，一般沒有這個時間下班的?！标愊憬忉專拔覀冃r候流動人口少，誰家來外人都看得見，放心讓孩子一個人自己走胡同、過馬路回家。以前也沒有那么多車，誰家有車停在胡同里都算新鮮的了?！?/p>

李牧認為這并非小題大做，“這是社會發(fā)展帶來的問題，現(xiàn)在外面車很多，以前只有自行車。而且現(xiàn)在侵害孩子的負面事件、報復社會行為也不少，所以，孩子的安全是家長最擔心的問題?！?/p>

“精養(yǎng)”的教育觀念，對于單獨家庭也有“不得不從”的無奈。

實際上，李牧也不愿意讓孩子這么累?！斑@班那班，真的上不過來，但這是教育的大環(huán)境使然，大部分家長和孩子的節(jié)奏就是這樣。你不學，別人學，就是‘輸在起跑線上，甚至不是‘贏了對方?！?/p>

她看到國外幼兒園的教學“就是玩”，而她孩子的幼兒園正好相反?！安坏荒芡妫贤甏蟀?，還得上學前班，提前學小學的東西，你不學就跟不上課程?！?/p>

“真的有必要所有人一起‘搶跑嗎？”王爽也發(fā)出了這樣的疑問。

他們隱隱覺得，放開單獨家庭生二胎，也許就是一個讓很多國人轉(zhuǎn)變育兒觀念、“別那么緊張”的契機。

“觀念可以改變，值得期待，但可能需要一代人的時間。” 李牧看著身邊玩布娃娃的女兒，眼神明亮。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