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以來,萬物蕭索,寒氣逼人。門外的霧霾時聚時散,愈發(fā)得讓人對這個深處的世界捉摸不透了。除卻必需的事務,如果身居斗室尚能找到人生天地間忽如遠客行的爽朗心情,我想就大可不必讓自己再穿行于冬日的漫漫征途了,就讓北風愛往哪兒吹就往哪兒吹吧,我自怡然不動。
不過小范圍里還是常會聚一聚的。圈子里多的是文人墨客,話題自然也就關乎文壇軼事。每次面對著生猛海鮮的喧嘩現(xiàn)場我總是插不上半句話,只好坐在一邊洗耳恭聽。后來想想文者真的是無行,大家一個個生得高矮胖瘦,膚色各異,若要轉(zhuǎn)過身去,仔細辨認出某一個人來,終歸還是要從血性與骨頭上找出顯著的特征。特別是作為文人,自然是要講到骨子里去的。也就是這個人的風骨如何,順帶著如何風流,風姿如何,言談舉止有無風度等等,即便極少的瘋狂傻狂的,瘋到什么程度,傻到什么地步,這就要看此人的骨頭軟硬與自然發(fā)展的造化了。因光照不足以及維生素D攝入不良是造成軟骨病的主要原因,臨床癥狀表現(xiàn)為患者的肌肉松弛,骨頭變形,甚至長久下去精神系統(tǒng)也會發(fā)生變異。發(fā)病日期分為初發(fā)期,激發(fā)期,恢復期,統(tǒng)稱為活動期。大夫建議喝人奶,喘人氣,多補鈣,當然喘人氣非醫(yī)學處方,是我對當下文人群體開出的偏方,因為大環(huán)境里缺氧,小環(huán)境里缺少正能量,治療起來不是強行矯正就能夠給力的。不信你就隨便逮著一個卑躬屈膝的自稱書生意氣的試試,把他摁在兩片厚重的夾板之間,你首先聽到的肯定不是彎曲的骨骼咔嚓一聲,而是一聲聲哭爹喊娘的告饒與慘叫。二十世紀四五十年代的美國也出現(xiàn)過垮掉的一代,以凱魯亞克與金斯堡為代表的文人對美國資產(chǎn)階級美化的理想主義美國夢產(chǎn)生了懷疑,他們開始嘗試著反英雄反傳統(tǒng)、反文化、反現(xiàn)有的古板守舊的社會秩序,一個個沉浸在旅游吸毒玩爵士樂以及夜生活的神秘氛圍里,對他們來說,這只是逃避現(xiàn)實宣泄情緒的一種方式,盡管毒液穿過了脈管,骨頭奔跑在黑暗里稍有變形但終歸還是硬的,文藝的精神還是獨立存在的,他們所宣揚的價值體系也成為人類藝術精神不可或缺的一片葉子。正如魏晉時期的文人們“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人生道德價值屢屢在現(xiàn)實中受挫,他們心懷絕望的同時慢慢開始追求自我的精神。熱衷于生活在隱居逍遙自然的狀態(tài)之中,這反而成為一種文人的風骨為后世的文藝提供了精神范本。
文化圈子多的是衣冠楚楚的正人君子,也多得是不修邊幅藝術先鋒,但到底又有多少有勇氣時時展露著自己真實一面的呢。據(jù)我觀察,假裝正經(jīng)的文化人倒是不少,甚至多得數(shù)也數(shù)不過來,裝文化人也實在是一條終南捷徑,可以繞過書山繞過苦海,直接抵達知識分子的核心地帶,所以越來越多的人附庸風雅,裝得都有人開始叫他大師了呢!
莫言老師在一個演講里講了個故事,有一次,詩人歌德與音樂家貝多芬一起散步,突然國王的儀仗隊迎面走來,貝多芬昂首挺胸,旁若無人,歌德卻摘下禮帽,退到路邊肅立致敬。對這二位文人的態(tài)度見仁見智,但都是文化人常干的事。但是歌德當場就遭到了貝多芬的蔑視,這位音樂家先生倒是顯得一把風骨的樣子。但是回過頭來想想,做到貝多芬那樣的清高并不是難事,像歌德那樣能夠明白生存的大道理,有勇氣謙卑低調(diào)地活在人群里卻絕非易事,需要的恰恰不是憤世嫉俗硬裝風骨,而是一份隨意與真實的心態(tài),這就從另一方面說明文人的骨頭夠長夠?qū)拤驁詨蛴策€不夠,還要有一個文化人該有的彈性與容量,因為一個真正文人的風骨從來不屬于哪個暴君的意志,它只真實地適用于整個人類的發(fā)展規(guī)律與生存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