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珍明
摘要:《逸周書》與《尚書·周書》部分相似,均記載了西周早期的重要史事。《逸周書》中所載史事主要集中在西周早期,這些文本詳細記錄了西周早期的歷史細節(jié)。本文詳列有文王早期商周由往昔姻親關系到后期世仇關系的轉化,有武王時期商周矛盾的激化,有武王繼承文王遺志積極準備伐商到盟津觀兵及至牧野決戰(zhàn),有克商之后武王的對內對外政策等史事。
關鍵詞:《逸周書》;武王伐紂;史事
中圖分類號:K224 文章標識碼:A 文章編號:
在商周易代之際,其歷史發(fā)展諸多細節(jié)不甚明了,《尚書·周書》部分也僅僅記載了西周早期牧野之戰(zhàn)及周公輔政等歷史史實,關于牧野之戰(zhàn)之前的史事,《尚書·商書》雖有記載亦不甚清晰。相比之下《逸周書》則記載了周人實力增長、商周關系交惡、牧野之戰(zhàn)及其后政策等諸多重要的史實。系統(tǒng)梳理這些材料有助于較為詳細的理解和認識此段史事。
一、武王伐紂背景:商周交惡與矛盾激化
“武王伐紂”不是一個孤立的歷史事件,故探求武王伐紂的背景及原因應當上溯至商代晚期,而雙方關系發(fā)展劇烈變化則集中體現在文王、武王時期。
(一)文王時期商周關系
文王之前商周二族政治上聯系緊密?!对娊洝ご笱拧ご竺鳌酚涊d殷商的太任與季歷聯姻,文王與帝乙之妹太姒結婚。周人實力增長,季歷受封為殷牧師,之后文丁殺季歷,其原因在于帝武乙震死河渭。《史記·封禪書》記載“帝武乙慢神而震死”,“武乙射天,后獵于河渭而震死也”。[1]1356“河渭”是周人的核心分布區(qū),帝武乙在此狩獵,戰(zhàn)略意圖明顯,而“震死”則可能是隱晦的說法,很可能是在與周人交戰(zhàn)中戰(zhàn)死的,這也符合文丁殺季歷的緣由。此時商周關系經歷了由姻親到世仇的轉化。文王治國理政時期,周族勢力又進一步發(fā)展,此期之內商周矛盾更盛,文王一面對外征伐,一面收攏人心,為圖商做戰(zhàn)略準備。
《史記·周本紀》:
明年,伐犬戎。明年,伐密須。明年,敗耆國。……明年,伐邘。明年,伐崇侯虎。而作豐邑,自岐下而徙都豐。明年,西伯崩……[1]118
《史記》記載了文王征伐的武功,其征伐之部落有“犬戎”、“ 密須”、“耆國”、“邘”及“崇”,逐漸靠近商朝統(tǒng)治核心區(qū)域。《逸周書》則記載了周人勢力逐步增強的過程?!兑葜軙ご罂锝狻酚涊d周人在程邑面對大災荒時 “三州之侯咸率”,[2]144此為文王宅居程邑之時,即使遭遇大荒還有三州之侯向周靠攏,這是周人勢力拓展的第一步。隨后《逸周書·程典解》則“文王合六州之侯,奉勤于商”。[2]165由“三州”到六州,其勢力和影響力在進一步地發(fā)展之中,此時周人勢力達到“三分天下而有其二”的地步。[3]107這時崇侯虎向商王報告,即《逸周書·程典解》中所記商王采用宗讒,[2]166紂王聽信崇侯之言,將文王拘禁在羑里。文王自羑里歸來,諸侯依然歸附周族,即《逸周書·程典解》曰:“諸侯不娛,逆諸文王。文王弗忍,乃作《程典》三忠?!盵2]167文王一面率領諸侯效忠商王,另一方面則“陰行善”收攏人心。諸侯叛歸文王,雙方力量對比開始發(fā)生變化,由此可見文王從羑里歸去之后,勢力繼續(xù)發(fā)展壯大,即《史記》記載“紂由是稍失權重?!敝链?,《逸周書·酆保解》記載道“九州之侯格于周”,[2]193九州諸侯都來朝見文王。此時文王提到諸侯“辛苦役商”,這條信息至關重要,之前文王征伐與籠絡諸侯并未公開商周矛盾,此時點明矛盾意義重大,周公直言殷商無道、政策苛刻,眾叛親離。[2]195
(二)武王時期商周矛盾激化
文王創(chuàng)業(yè)未成武王繼位,此期之內商周矛盾進一步發(fā)展乃至激化?!兑葜軙と嵛浣狻酚涊d武王繼位時政策“維在王考之緒功,維周禁五戎,五戎不禁,厥民乃淫”,[2]251強調繼承文王的功業(yè),實行德政?!度嵛浣狻分蟆洞箝_武解》、《小開武解》、《酆保解》、《寤敬解》、《武順解》、《和寤解》、《武寤解》七篇主要內容是“武王問政”、“天命轉移”、“密謀伐商”:
(1)《大開武解》、《小開武解》、《寶典解》三篇言治國理政之策。《大開武解》主要講治國理政的重要方面,“四戚、五和、七失、九因、十淫”分別關乎內外關系、婚姻、天地憂勞、公私之辨、克制敵國、躬行節(jié)儉之方略。[2]261《小開武解》中武王十分擔心,即“夙夜忌商”,周公回答道:“順明三極,躬是四察,循用五行,戒視七順,順道九紀”。[2]272此解首先說武王“夙夜忌商”,其中透露出的信息是商周矛盾顯現且已經發(fā)展到很深的地步;接著,武王詢問“道之極”,此道關乎天地人三者大道,且更多關注政事與天道的關系。[2]274《寶典解》承續(xù)《小開武解》而側重政治在現實層面的作用,即武王所說“何修非躬,躬有四位、九德;何擇非人,人有十奸;何有非謀,謀有不散,不圉我哉;何慎非言,言有三倍”,[2]279從現實層面注重民眾言語德行。通過上述材料可以看出此解之中武王主要關心民人之治理,為內修理政之舉措。
(2)《程寤解》、《大開武解》、《武順解》記載商周之際天命轉移觀念。在此之前,殷商有天命恒常之觀念,西伯侯征伐饑(耆)國時,祖伊向紂王進諫,言天命將變易,紂王還堅持說:“我生不有命在天乎!”[1]107此時天命變化已然明了。
《程寤解》:
文王去商在程,正月既生魄,太姒夢見商之庭產棘,太子發(fā)取周庭之梓樹于闕間,化為松柏棫柞,寤驚,以告文王……王及太子發(fā)并拜吉夢,受商之大命于皇天上帝。[2]183
此外最近整理的《清華簡·程寤》也有相似的記載:
惟王元祀正月去既生魄,太姒夢見商廷惟棘,乃太子發(fā)取周庭之梓樹于厥間,化為松柏棫柞。寤驚,告王?!跫疤影l(fā)并拜吉夢,受商命皇上帝。[4]136
這兩則材料均記載太姒在程邑之夢,其大意為商廷生荊棘,而周庭在宮闕中種梓樹,梓樹化為“松柏棫柞”,商周二族之象征一為“荊棘”、一為“梓樹”,灌木與喬木不可相比,而由“梓樹”變?yōu)椤八砂貤ё酢备姼哔F。此處“松柏”與“棫柞”高貴尊崇,《大雅·旱麓》曰“瑟彼柞棫,民所燎矣”[5]848中“柞棫”用來祭神,自非荊棘可比,再則《大雅·皇矣》曰“帝省其山,柞棫斯拔,松柏斯兌”,[5]854上帝省察周政,挺拔的柞棫和正直的松柏為其比喻,且把二者并稱以配上帝,足見其為嘉木。再結合《程寤》所言,周庭生“松柏柞棫”為上帝的眷顧,天命轉移之征兆,故為吉夢。此后《逸周書·大開武解》周公曰“在周其為天命,王其敬命?!濏樚臁L旖靛挥诔?,程將因于商,商今生葛,葛右有周”[2]260周公認為周為天命所歸,武王需要敬服天命。順應天命的依據在于“程寤”已經應驗?!吧探裆稹保馂樘俨?,商人衰敗征兆顯現,故周族興盛承接天命的時機已經到來。《武順解》亦可作為天命轉移的旁證,即“天道尚右,日月西移”[2]309從表面上看是記載自然現象,《大開武解》中說“商右有周”,而“天道”亦是尚右,此為周族受命又一例證。
(3)《大開武解》、《小開武解》、《酆保解》、《寤敬解》四解記載武王密謀伐商以及初期試戰(zhàn)情形?!洞箝_武解》記載武王說道“余夙夜維商,密不顯,誰和?”[2]258武王擔心“密不顯”,密謀不顯說的是沒有可以言說秘密計劃之人,此為準備的初期階段?!跺痪唇狻份d武王說“謀泄哉!今朕寤,有商驚予”周公回答“天下不虞周,驚以寤王,王其敬命”。[2]303首先武王說伐商之謀已泄露,原因是“今朕寤,有商驚予”,上天在夢中警告武王謀劃泄露,據此周公認為上天眷顧姬周故有夢中警告,希望武王遵從天道,因而周族伐商是順應天命,此即天命轉移的重要表現。
此后《酆保解》記載了戰(zhàn)前準備與初期試戰(zhàn)?!钝罕=狻酚涊d武王準備伐商,即“商其咸辜,維日望謀建功?”周公答道“時至矣!乃興師循故”,[2]297同時伐商之謀泄后,武王收到商朝伐周的告密,商朝“維日望謀建功”,至此商周之間矛盾徹底激化,故周公說“時至矣!”隨后準備兵馬伺機進攻?!逗湾唤狻窞閳D商之明證“王乃出圖商,至于鮮原”[2]330,此次用兵帶有試探性質,即《武寤解》曰“約期于牧,案用師旅,商不足滅,分禱上下”[2]335,雖然約期于牧,但“商不足滅”是盟津觀兵之言?!渡袝ぬ┦摹份d:“太子發(fā)升于舟,中流,白魚入于舟中,王跪取,出涘以燎。群公咸曰:‘休哉!……武王曰:‘女未知天命,未可也”[6]265材料反映周派兵伐商,但因天時未到而退兵,此即“商不足滅”和“女未知天命”的真實注解,其原因在于隊伍行進至盟津,白魚入于舟中,引起群臣震恐?!鞍佐~”于此有特別的象征意義,“夏人尚黑,大事斂用昏,戎事乘驪,牲用玄。殷人尚白,大事斂用日中,戎事乘翰,牲用白”,[7]179殷人尚白,從淺層次看“白魚”則是殷商的代表,白魚進入舟中似乎不吉利;從深層次看,白魚入舟中引起群公震恐,很可能周與商在盟津已經遭遇,且商的實力依舊不可小覷,此震恐來源于真真正正存在的實力,諸侯雖堅持伐紂,武王認為“女未知天命,未可也”。 盟津觀兵是一次試探性的軍事行動,是武王克商大戰(zhàn)的前奏,商周交戰(zhàn)局面最終形成。
二、武王伐紂經過述論
商周二族關系在商代晚期逐漸緊張、沖突加劇,由姻親向世仇轉化。武王繼位繼承文王的遺志,積極準備伐商,盟津觀兵是大戰(zhàn)的預演,同時商朝內外交困。
《史記·殷本紀》:
帝紂……好酒淫樂,嬖于婦人?!谑鞘箮熶缸餍乱?,北里之舞,靡靡之樂。厚賦稅以實鹿臺之錢,而盈鉅橋之粟?!诠砩?。大溊樂戲于沙丘,以酒為池,縣肉為林,使男女倮相逐其閑,為長夜之飲。
百姓怨望而諸侯有畔者,于是紂乃重刑辟,有炮格之法?!觅M中為政。費中善諛,好利,人弗親。紂又用惡來。惡來善毀讒,諸侯以此益疏。[1]105
《左傳·昭公四年》:
商紂為黎之蒐,東夷叛之。[8]661
《左傳·昭公十一年》:
紂克東夷,而隕其身。[8]694
綜合上述材料來看,商朝已經面臨嚴重的統(tǒng)治危機。商周二族矛盾為其重要的危機之一;商朝統(tǒng)治者生活奢靡、刑罰暴虐以及統(tǒng)治階層內部分化是商朝內部統(tǒng)治危機。同時東夷叛亂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商的國力。之前武王在觀兵盟津時所說“女(汝)未知天命,未可也”此條件完全成熟?!兑葜軙返摹犊艘蠼狻放c《世俘解》記載了伐紂的過程。
《逸周書·克殷解》:
周車三百五十乘,陳于牧野,帝辛從。武王使尚父與伯夫致師。王既誓,以虎賁、戎車馳商師,商師大敗?!渫跄耸痔滓憎庵T侯,諸侯畢拜。遂揖之。商庶百姓咸俟于郊。群賓僉進曰:“上天降休?!痹侔莼?。武王答拜,先入適王所,乃克射之,三發(fā)而后,下車,而擊之以輕呂,斬之以黃鉞。折,縣諸太白。乃適二女之所,既縊,王又射之三發(fā),乃右擊之以輕呂,斬之以玄鉞,縣諸小白。乃出場于厥軍。[2]339
《逸周書·世俘解》:
維四月乙未日,武王成辟,四方通殷命有國。惟一月丙午,旁生魄,若翼日丁未,王乃步自于周,征伐商王紂。越若來二月既死魄,越五日,甲子朝,至接于商。則咸劉商王紂,執(zhí)矢惡臣百人。太公望命御方來,丁卯至,告以馘俘。[9]411
從上述史料中,可以獲得三個關鍵點:其一,克商的具體時間是“甲子”日,“甲子朝”的記載與《利簋》銘文一致“珷征商,隹甲子朝,歲鼎,克昏夙又商”,[10]10“珷”即“武王”的合文,此處關鍵信息在于“珷征商,隹甲子朝”,可證明甲子日克商不誤。其二,從鎬京到朝歌歷十八日。①其具體日程為一月丙午日、旁生霸準備,第二天丁未日正式出發(fā),歷經十八日,即二月甲子至商郊牧之野開始決戰(zhàn)。其三,武王伐紂具體戰(zhàn)爭過程分為三個階段,即“牧誓”誓師申明紀律,做戰(zhàn)前動員;集中優(yōu)勢兵力進攻商紂,戰(zhàn)役迅速結束,即牧誓之后“以虎賁、戎車馳商師,商師大敗”和“甲子朝,至接于商。則咸劉商王紂,執(zhí)矢惡臣百人”,整個戰(zhàn)役持續(xù)時間為一天;戰(zhàn)役結束后,進入紂王之宮室,按照戰(zhàn)爭之禮儀武王拜謝之后行斬首禮,即斬紂王和二女的首級,再懸掛在太白、小白旗之上宣告戰(zhàn)爭勝利。
上述文獻詳細地記載了克商戰(zhàn)役之經過,此外還有兩點需要說明。其一,筆者認為《牧誓》確實是誓師的誓詞。此前,顧頡剛先生及劉起釪先生認為《牧誓》是戰(zhàn)爭的舞蹈誓詞,其理由在于士兵調動在六步、七步之間,在戰(zhàn)爭中是不可能的。筆者以為若作為現場作戰(zhàn),是不大可能,但是在誓師大會上其作用在申明軍紀,并不是實指,古代之數字,三即為多之義,何以六七為少?且從另一方面來說,這與古法一致,“古者:逐奔不過百步,縱綏不過三舍,是以明其禮也”,[11]2古代用兵追逐敗亡之軍隊不會趕盡殺絕,以示仁心。其二,《克殷》、《世俘》及《牧誓》是西周文獻,但不是之后修改的文獻。張懷通先生主張“《克殷》是對牧野之戰(zhàn)的真實記錄,但也經過了后人的修改,比如‘武王、‘毛叔、‘衛(wèi)叔、等稱謂,很明顯帶有后人修改過的痕跡,因為此時還在戰(zhàn)爭過程中,因伐紂勝利而有‘武”之稱的武王不可能有此稱號。毛、衛(wèi)二地都是封地,二叔不可能在沒有受封之時就已經冠以后來封地的稱號”。[12]240對于先生的主張,筆者認為不可忽視一個事實:文獻形成與事件發(fā)生并不一致,即文獻形成的滯后性。在武王之后,記載此段史實的史官必會記上他們的號,以彰其功業(yè);另外,即使今日之新聞報道,都不是全部的現場直播,其中必有一定的時間差,何況在資訊與傳媒都不發(fā)達的先秦時期,文獻記載與史事發(fā)生時間不一致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三、武王伐紂之后政策
從戰(zhàn)役上看,“牧野”之役結束,商王朝都城已經被攻克,其后武王大致從內外兩個層面實施戰(zhàn)后政策。對內方面,以姬周族為核心,進行宗廟獻祭與管理商邑。對先王獻祭俘虜,設“監(jiān)”董理新收地區(qū)。對外方面,以鎮(zhèn)撫殷商舊地、對殷商不同階層進行告誡和申命以及繼續(xù)征伐商地屬國。
(一)武王伐紂之后對內政策
武王克商取得勝利,是姬周族數代人努力的結果,因而對于這一成果的鞏固,意義重大。
克商之后,祭天與祭祖?!妒婪狻贰拔斐?,……循自祀文王”,[2]471克商之后首先告祭文王。辛亥日“武王乃翼矢珪、矢憲,告天宗上帝”,[2]422對上帝的祭祀,亦是對告夢受命的一個回應,便于從天道層面消解殷人之影響。再則祭祀先祖,祭祀“太王、太伯、王季、虞仲、文王、邑考”等六位先王[2]424,祭祀先祖的意義在于一則告慰祖先,再則可以凝聚姬周宗族力量。
《逸周書·世俘解》:
時四月既旁生魄,越六日庚戌,武王朝至燎于周,維予沖子綏文。武王降自車,乃俾史佚繇書于天號。武王乃廢于紂矢惡臣人百人,伐右厥甲孝子鼎大師。伐厥四十夫,家君、鼎帥、司徒、司馬,初厥于郊號。武王乃夾于南門,用俘,皆施佩衣,衣先馘入。武王在祀,太師負商王紂縣首白旂、妻二首赤旂,乃以先馘入,燎于周廟。
若翼若翼日辛亥,祀于位,用籥于天位。越五日乙卯,武王乃以庶祀馘于國周廟,翼予沖子,斷牛六,斷羊二。庶國乃竟,告于周廟,曰:“古朕聞文考修商人典,以斬紂身,告于天于稷。用小牲羊犬豕于百神水土、于誓社。” [2]440
由上述文獻記載可以看出武王獻祭俘虜的幾個細節(jié)。(1)祭祀時重天尊祖。此次獻祭中“天”的地位十分尊崇。“武王降自車,乃俾史佚繇書于天號”及“伐厥四十夫,家君、鼎帥、司徒、司馬,初厥于郊號”是此為祭天之明證,并且祭天祭品是“太師負商王紂縣首白旂、妻二首赤旂”足見祭祀等級之高。(2)先祭天后祭祖。在文獻記載之中,周族祭天之后祭祖,即辛亥日祭天,乙卯日宗祭,地點在“國周廟”,祭祀用牛羊。(3)對土地進行祭祀,即社祭。羊和小豬祭祀社神。綜觀克商之后,周族整個祭祀活動由“祭天、祭祖、祭社”三個層面組成,構成了一個完整的天、地、人格局,一方面獻祭是對上述三類神祇的稟告和感激,另一方面這將使得“周受天命”觀念進一步鞏固,從而在世俗層面發(fā)揮效用。
現實政治層面,安排親信鎮(zhèn)撫與管理商地,營建都城鞏固勝利的成果。武王伐紂之后安排武庚領屬殷商遺民,管、蔡二叔為監(jiān)。此之后便在現實政治層面做出規(guī)劃,其規(guī)劃主要有兩點:(1)營邑制,武王從商地返回豐鎬之后,需要鎮(zhèn)撫剛剛取得的領土及殷商貴族,他觀察殷商政治之后,尋找西周立國之根基,《逸周書·大聚解》記載周公的建議“來遠賓,廉近者,道別其陰陽之利,相土地之宜,水土之便,營邑制,命之曰:大聚”,[2]390這是西周政府在政治上的一個重大抉擇——“營邑制”,而“邑制”的主要內容是修道路、設置“郊”、“井”、“舍”等基層單位,保證市場運行和商旅暢通,同時在社會保障層面賑撫孤、獨、鰥、寡,[2]394此時社會的核心是“邑”,因此營邑制的要求是以交通線為紐帶,建立起“郊”、“井”、“舍”完備的等級管理體制,其核心在于加強領地之間的聯系,即其主旨“大聚”;(2)定天保,依天室,準備營建洛邑。由于西周之宗周豐鎬在西邊,不便于管理東邊廣闊的國土,其控制力是十分微弱的,克大邑商之后,武王進行了深入的思考,當他思考到商的滅亡的原因之后,開始著手規(guī)劃營建洛邑。《逸周書·度邑解》記載道,“王曰:‘旦,予克致天之明命,定天保,依天室。志我其惡,俾從殷王紂。四方赤宜未定我于西土[2]467武王思考強大的商朝一戰(zhàn)而亡的原因之后日夜難以安寢,周室還沒有營建可以掌控天下的都邑,即周室還沒有得到上天的保護,進而給周公交代任務“定天保,依天室”,于此同時天下形勢是“四方赤宜未定”,因而建設新的都城關系重大。
(二)武王伐紂之后對外政策
武王克商之后,面對新增的廣闊領地,必須采取一定的措施進行治理,此為克商之后武王制定所有政策的起點,故武王伐紂之后對外政策有如下三點:
(1)安撫和治理商王畿地區(qū)
根據《逸周書·克殷解》:“殷末孫受德,迷先成湯之明,侮滅神祗不祀,昏暴商邑百姓,其章顯聞于昊天上帝”。[2]349尹逸宣布了紂王的罪行是“迷先成湯之明,侮滅神祗不祀,昏暴商邑百姓”,進而從政治層面免除百姓的罪責,安撫人心。
初步實行分封與設置三監(jiān)。據《逸周書·克殷解》記載“立王子武庚,命管叔相”,[2]356《史記·周本紀》亦曰“封商紂子祿父殷之余民。武王為殷初定未集,乃使其弟管叔鮮、蔡叔度相祿父治殷”,[1]126此外《作雒解》亦曰“武王克殷,乃立王子祿父,俾守商祀。建管叔于東,建蔡叔于殷,俾監(jiān)殷臣”,[2]510這是西周政府首次分封與設置監(jiān)守。此時分封與監(jiān)察制度同時建立,商地王畿雖已平定,但商朝實力仍在,“采取這樣安撫和監(jiān)督兼施的辦法,是萬分不得已的,因為殷貴族在原來王畿以內實力還很強大”。[13]519此外武王還進行了一些其他的分封,如把齊地分封給太公,把燕地分封給邵公,周公分封在魯地。像焦,祝,薊,陳和杞等先代貴族也得到武王分封的認可,故分封制是安撫新疆域內各種勢力的重要措施。
通過懷柔政策給予殷商貴族民眾以實惠。《逸周書·克殷解》記載武王釋放因暴政而淪為罪犯的人,發(fā)放紂王斂聚的錢糧賑濟百姓,褒揚忠烈,犒賞軍隊。此項措施在政治上表現為“釋箕子之囚,…出百姓之囚…封比干之墓”采取懷柔政策以便穩(wěn)定人心;在經濟上 “振鹿臺之財、巨橋之粟”給民眾以實惠,便于收攏人心;此外“遷九鼎三巫”則在宗教和思想領域傳達商周易代天命轉移之信息。
(2)商地王畿之外繼續(xù)征伐和平定
牧野之戰(zhàn)基本上占領了商朝王畿之地,但商朝其他附屬國家依然存在,這是西周剛剛建立所面臨的一個很不安定的因素,故而克商之后需要繼續(xù)對商的附屬國作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