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薄洋（1989-），女，漢，江西師范大學政法學院2012級法律碩士。

摘要：作為我國古代刑事司法領域中一項極具特色的制度，保辜制度是儒家“德主刑輔”、“先教后誅”思想的具體體現(xiàn)，在緩和刑事被害人與加害人之間的矛盾、保障被害人權益、減少社會沖突等方面具有重要作用，對當前我國刑事司法領域依然具有一定的積極意義與借鑒價值。本文中，筆者從保辜制度的內涵出發(fā)，闡述其在古代刑事司法實踐中的實用價值，并對其現(xiàn)代啟示意義進行再思考。

關鍵詞：保辜制度；辜期；慎刑；刑事

和解作為儒家寬緩慎刑、以和為貴思想的制度化體現(xiàn)，保辜制度自其出現(xiàn)以來積極促進了中國古代封建宗法等級社會的和諧發(fā)展。盡管它是封建法統(tǒng)下的產物，但是其緩和被害人與加害人雙方矛盾的和解性功能對立足法治本土資源，完善我國刑事司法制度仍具有價值遷移意義。

一、 保辜制度的內涵與源流

作為我國古代一項特殊的刑事司法制度，保辜制度指的是在一般毆打傷人案件發(fā)生時，官府對加害人刑事責任的界定先予以保留，責令其在律典規(guī)定的期限內（亦即辜期內）對刑事被害人進行保養(yǎng)及醫(yī)治，待辜期至，官府再視被害人身死與否、傷勢嚴重程度等裁量加害人刑事責任。如果受害人在辜期內因傷死亡，則加害人以殺人論；如果受害人在辜期內因他故死亡或者辜期外死亡，則以一般毆傷人案件處理。至于受害人是否在辜期內身死、是否因他故身死，則需要主管官員進行核實與查驗。

保辜制度在中國封建社會存在時間久遠，究其制度起源，蔡樞衡先生在其著作《中國刑法史》中提出可能首創(chuàng)于西周，細而話之，很可能是成康之際的新猷，［1］是西周時期“敬天、保民”思想的司法體現(xiàn)，而正式進入古代正典則始自《唐律疏議》“凡是毆人，皆立辜限”［2］的規(guī)定。作為中華法系最為成熟、最具代表性的封建法典，《唐律疏議》對保辜制度進行了較為詳細地闡述，之后的歷代封建正典對其均有所規(guī)定，在內容及適用方面甚至更加完備，《大清律例》對保辜制度進行了明確界定，其如是闡述：“保，養(yǎng)也；辜，罪也。保辜，謂毆傷人未至死，當官立限以保之。保人之傷，正所以保己之罪也。”［3］

二、 保辜制度歷史價值及社會價值

自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降，中國古代法律儒家化進程開始，儒家思想亦成顯學。而至《唐律疏議》之制定，代表著濫觴于西漢中期的法律儒家化宣告完成。保辜制度歷經多朝之發(fā)展，亦已臻成熟，充分體現(xiàn)出儒家慎刑、減刑的思想。官府對刑事加害人毆傷人的行為并不急于定罪，而是待受害人傷勢穩(wěn)定或身故死亡后再對其明正典刑，此為慎刑思想之體現(xiàn)。官府主動責令加害人對傷者進行醫(yī)治與保養(yǎng)，如若恢復情況良好則可視具體情況減等處罰，此為減刑思想之體現(xiàn)。

封建統(tǒng)治者通過保辜這一特殊的司法制度對兩造雙方進行刑事調解，在古代司法實踐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具有積極的實用功能。由于古代醫(yī)療技術不夠發(fā)達，在毆傷人案件出現(xiàn)之初，有時難以對傷者的傷勢情況進行立時認定，僅憑經驗做出的推斷極易容易造成出入人罪情況的發(fā)生，而保辜制度則有效規(guī)避了誤判的發(fā)生。此外，保辜制度對于保障傷者權益、促其早日康復也具有積極意義。刑事加害人為了在定罪時減等處罰，必定會盡全力對傷者醫(yī)治與療養(yǎng)，在這一過程中，傷者不僅身體得到救治，經濟得到補償，精神也得到了慰藉，這無疑對傷者大有裨益。除了以上兩點，保辜制度最為重要的價值在于緩解兩造雙方矛盾、教化刑事加害人、促進社會和諧。毆傷人案發(fā)生后，法律迫使刑事加害人對被害人實施保養(yǎng)，加害人出于減等處罰之期盼必定會在辜期范圍內做出悔過自省之行為，同時在這一過程中加害人及其家屬還必須付出極大的人力、物力、財力的代價，更加促使其反省自新，聽候科斷，接受教化。此即保辜制度通過慎刑實現(xiàn)教化之精神實質。此外，在加害方對受害方進行醫(yī)治及保養(yǎng)的過程中，雙方可以主動溝通，緩和矛盾甚至化解矛盾，避免了復仇行為的出現(xiàn)，促進社會和諧。此即儒家倫理思想之制度體現(xiàn)及法律體現(xiàn)。

三、 保辜制度在當代刑事司法領域的價值遷移

隨著封建王朝的覆滅，保辜制度遂成故事。從現(xiàn)代法學理念上觀之，其缺陷處十分明顯，例如保辜制度以辜期屆滿時被害人是否身死為基礎對加害人以殺人論或以傷人論，而忽視了加害人行為時的主觀方面，亦即殺人故意抑或傷人故意。然而，在以小農經濟為基礎的封建社會，保辜制度之存在具有極大的現(xiàn)實意義，不僅可以促使加害人改過自新、復歸社會，同時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減少復仇行為［4］、緩和社會矛盾，更可以有效保存社會勞動力、穩(wěn)定社會經濟基礎。作為一項歷史久遠的成文化封建司法制度，保辜制度所蘊含的理念早已深入人心，對于我國法律文化成型影響甚大，當前我國刑事案件中廣為詬病的“私了”現(xiàn)象即為其現(xiàn)實體現(xiàn)，而這種違法現(xiàn)象的存在正是我國刑事司法領域缺乏具有刑事和解性功能之制度的結果。

現(xiàn)代意義刑事和解制度發(fā)軔于二十世紀中葉的西方，也可以稱為加害者與被害者和解制度，其具體是指在犯罪行為出現(xiàn)后，在調停人居中調停下，加害者與被害者進行直接商談，從而解決刑事糾紛、達成刑事和解，旨在緩和甚至修復被破壞的雙方關系，積極促使加害者反省自新、回歸社會。由此可見，我國古代保辜制度雖不是現(xiàn)代意義的刑事和解制度，但其理念與功能對于當前我國刑事司法領域之完善及社會主義法治建設，依然具有可資借鑒與參考之意義。尤其是當前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進程中提出的“以人為本”理念，就是我國傳統(tǒng)儒家“民本”思想及當代民主權利理論融合的結果，保辜制度其設計理念與現(xiàn)實功能相比于國外刑事和解制度，更具法治本土資源性，為逐步完善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探索適合我國國情的刑事和解制度奠定了實踐基礎。

四、結語

當前，我國刑事司法領域對國外刑事和解制度采取“拿來主義”并不現(xiàn)實，而保辜制度作為維護封建統(tǒng)治的古代司法制度更是具有其局限性。但刑事司法領域中刑事和解制度的缺失所引發(fā)的問題已經成為司法實踐中的頑疾，因此本著緩和社會矛盾、引導罪犯積極復歸社會的理念與精神，我國可以在經濟社會發(fā)展過程中逐步完善與探索適合我國的刑事和解制度，而保辜制度作為法治本土資源與文化，可以在構建我國刑事和解制度的過程中實現(xiàn)價值遷移，從而有效避免在制度移植過程中出現(xiàn)的“移橘易枳”問題。

參考文獻

［1］蔡樞衡.中國刑法史［M］.南寧:廣西人民出版社，1983：208.

［2］錢大群.唐律疏議新注［M］.南京: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669.

［3］沈之奇撰，懷效鋒,李俊點校.大清律輯注［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0：722

［4］馬雁. 懲罰與恢復:社會關系網絡的循環(huán)裂變與重構——以“銅須事件”為例分析［J］. 山東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2009(02)：153-1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