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杰
過去看林語堂的文字,記得他印象最深的一句話是:“我的每一個字都是尼古丁熏出來的?!?/p>
我不抽煙,平時要求自己的喉嚨里不許冒焦煙,我的這一條天然通道里一直在反抗煙草。但我的情感上和煙草接近,且有密切關(guān)聯(lián)。
那時我不抽煙的一個主要原因是:家庭條件限制。
出道時,本該抽煙的青年時期錢不夠花,沒有多余閑錢。一時囊中羞澀。我認(rèn)為抽煙是一種燒錢行為,不過一輩子不抽煙也積攢不下一座樓房。我少年時就聽我姥爺說過抽煙只是一種消愁解悶的行為。
在鄉(xiāng)間,我姥爺有兩大嗜好:讀書;抽煙。
他抽煙自己配置煙草,桌子上有一方黑陶罐,里面有少量煙葉,有時為了節(jié)省,還要拌上桐葉,摻上芝麻油,最后在這一方煙罐里攪拌,燜上兩天,就算好了。
我后來到銀行工作,有了不高的固定工資,每次騎車從長垣回滑縣老家看望姥爺,都會給姥爺帶上一條市面上流行的香煙,記得其中就有黃金葉、金鐘、大刀等牌子。在煙草香里,時光就像夢一樣掠過去了。
姥爺把我買的香煙統(tǒng)統(tǒng)稱作“洋煙”。
記得有一年,我給姥爺買了一條黃金葉,姥爺?shù)嗔恳幌?,小心拆開一盒,放在外面品嘗,剩下的舍不得抽,就儲存了起來,說要等到春節(jié)來客人了再抽。
可能不透風(fēng),保存得不太好吧,到時候打開一看,一盒盒竟都發(fā)霉了。我說要扔掉,發(fā)霉的煙能致癌??衫褷斏岵坏?,執(zhí)意包起來又儲藏起來。
后來我姥姥說那煙最后的結(jié)果:我姥爺一顆一顆慢慢抽完了。
我每次往家捎煙,我姥爺總是手上拿著煙,嘴上卻都要埋怨一番。他不是不喜歡我的這點孝心,他是嫌我太破費了。他言不由衷的話語和舉動常惹得我姥姥笑他。
我姥爺吸了一輩子煙,譬如卷煙、旱煙、水煙都吸過,那些鄉(xiāng)村煙草幾乎陪伴他度過了一生。可是到了晚年,說斷煙就斷了,他不再吸煙了。連我也驚嘆他這種果斷的斷煙行為。
以后,我再不能為我姥爺買煙了。
他都去世了那么多年。記憶里煙草依然在繚繞,一屋子的煙味彌漫。院里的樹木和青磚也許都有獨有的煙癮。我還想起姥爺在鄉(xiāng)下開玩笑說過:煙暖,煙暖,吸吸煙就不冷了。
還有一件二姥爺?shù)囊菔虏荒懿惶帷?/p>
姥爺家里還有一個抽煙的人,就是二姥爺。平時我給姥爺帶去的成條的香煙,姥爺都會分給他兩盒。他們老弟兄倆沒事兒的時候經(jīng)常在一起抽煙,閑聊。我這位二姥爺在鄉(xiāng)間走街串巷,會給人“張籮”。這是一種民間手藝活,二姥爺就以此作營生。
記得有一次我勸二姥爺戒煙,二姥爺不僅不聽,還給我講抽煙的好處:歷史上抽煙者往往能打敗不抽煙者,比如斯大林、丘吉爾抽煙,打敗不抽煙的希特勒;毛澤東抽煙,打敗不抽煙的蔣介石。這真是鄉(xiāng)村的奇談“煙”論。
當(dāng)時我哈哈一笑,因為一時也駁不倒他,就記下來,算是“妙處與君說”吧。(編輯/雨馬)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