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穎

陳小虎是合肥市交警大隊有名的“尋物達人”，市民丟失的東西，報到他那兒，大多會被找到。他有個寶貝兒子叫阿狗。陳小虎把和兒子的對話寫成微故事，放在自己的騰訊博客中，被很多網友轉發(fā)，還一度引發(fā)了關于父親如何帶孩子的討論。在與兒子相處的過程中，總是問題不斷，陳小虎不斷摸索，努力尋找和兒子暢通交流的渠道。他發(fā)現(xiàn)，走出家門，孩子傳遞給他的信息比在家里多，于是他開始帶兒子出門旅行。磕磕絆絆中，父子倆不斷增進了解，而且一起成長——

北京之行，讓甩手父親看清了兒子對自己的排斥

年近不惑的陳小虎，在合肥市高新區(qū)高架橋交警大隊負責指揮調度工作。2002年，妻子郭潔生下兒子陳天楊，取乳名阿狗。

和很多都市里的孩子一樣，阿狗出生后一直由媽媽和奶奶照顧。陳小虎平時工作忙，對兒子，他大多是晚上回去抱抱，早上走前親親，帶孩子的事他一竅不通。幾個月大的孩子，表達的方式僅限于哭，渴了哭，餓了哭，尿濕了也哭，抱著不舒服還是哭，按陳小虎的說法，難伺候！也難怪，當年的陳小虎自己都還是個大男孩。

陳小虎覺得兒子難伺候，經常寧愿多干家務也不愿抱兒子，兒子其實也不待見爸爸，被爸爸一抱就哭，要么就推爸爸不讓抱，對媽媽卻特別親。陳小虎不免心里犯嘀咕：這孩子，怎么跟我有仇似的？

后來，阿狗上了幼兒園，比同齡孩子更依賴媽媽，還喜歡哭鼻子，像個小女生。陳小虎覺得，男孩子就得有男孩子的樣兒，于是要求阿狗自己穿衣服，可只要爸爸不在，阿狗就向媽媽求助；跌倒了，爸爸要阿狗自己爬起來，可一看到外婆，阿狗的眼淚就立即下來了，非要外婆拉一把。陳小虎看穿了兒子的小把戲——只要有依靠就撒嬌，因此對兒子要求更高，管得也多，這讓阿狗對他更加疏遠。妻子則說，兒子之所以像個小女生，是因為跟爸爸在一起的時間太少，不懂得什么是男子漢。陳小虎覺得妻子的話有道理，于是決定一個人帶兒子出去旅游，給孩子創(chuàng)造一個沒有依賴的環(huán)境。

阿狗一直想去北京，陳小虎決定就帶兒子去北京。一聽要跟爸爸出去，阿狗哭著不答應，他不愿跟爸爸在一起，甚至怕吃不上飯。媽媽安慰阿狗：“爸爸會把一切都安排好的，就算媽媽不在，你也不會餓肚子，而且爸爸有力氣，你走不動了他還可以背你。”阿狗想出去玩，又不想跟爸爸單獨相處，只想和媽媽出去。同樣，對于一個人帶兒子出去旅游，陳小虎也很擔憂，畢竟他沒當過“奶爸”，能行嗎？妻子為打消他的擔憂，為他們做了充分的準備，光給阿狗準備的衣服就多達7套。

2005年“五一”節(jié)，陳小虎帶著3歲的阿狗到了北京。第一站是故宮，里面人山人海，陳小虎本能地去牽兒子的手，誰知阿狗一扭身避開了他。陳小虎愣了一下，又去牽他。阿狗不情愿地一甩手，把爸爸甩開了，說：“我長大了，不用你牽我，我自己走！”陳小虎有些惱：“人太多了，爸爸怕跟你走散了，我牽著你，出來了就松手。”“不要，不用了?！卑⒐酚侄汩_了爸爸伸過來的手。陳小虎看著倔強的兒子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從景區(qū)門衛(wèi)那里找來一根繩子，一頭拴住兒子的腰，一頭牽在自己手里。“這樣可以嗎？”陳小虎問兒子。阿狗看看繩子，用眼神量了量自己與爸爸的距離，滿意地點了點頭。陳小虎哭笑不得。

一路上因為用繩子牽著兒子，引起了很多人的注目，陳小虎覺得很難為情。尷尬之余，他開始明白：兒子之所以如此抗拒和他接觸，跟平時他不愿花時間陪兒子有關。他想，是時候開始重建跟兒子的親密關系了。

旅行結束回到家，陳小虎開始尋找有關心理學方面的書籍，想研究一下嬰幼兒的心理，從而拉近與兒子的距離。看過書他才知道，3歲以前孩子會記住最親近的照料者的體味、聲音和皮膚的觸感，形成強烈的情緒記憶。這一發(fā)現(xiàn)讓陳小虎后悔不迭，他準備立即行動，改善跟兒子的關系，做一個被兒子接受的爸爸。

尋找方法，親子旅行讓他看見并回應兒子的需求

從此陳小虎總是搶著接送阿狗上幼兒園，在路上盡量多跟阿狗聊天，但他們的聊天大多以沉默結束。陳小虎問：“阿狗，今天在學校怎么樣??？”阿狗會說：“挺好的?！薄皼]有調皮吧？”“嗯，乖著呢！”

2009年，阿狗進了西園新村小學。有一天，陳小虎接阿狗放學回到家，安排阿狗做作業(yè)。晚上郭潔回來了，阿狗跑過去拽住媽媽的胳膊說：“媽媽，今天我們班同學有人笑話我?！甭犇强跉馐治?。在屋里玩電腦的陳小虎聽了，感覺自己很失敗，因為他跟阿狗一起放學回家，在家里又待了那么久，阿狗卻沒有把學校里的事情告訴他?？磥恚€是妻子能贏得兒子的信任??！

原來，在學校有同學跟阿狗開玩笑，說他是娘娘腔。阿狗覺得有點傷自尊，才向媽媽尋求安慰。

晚上臨睡前，郭潔跟陳小虎商量：“孩子跟我相處太久了，很少跟你接觸……”“我怎么沒跟他接觸啊？我這不是天天接送他上學放學嘛！”陳小虎委屈。郭潔看了他一眼，說：“我是說，也許是孩子跟我的時間長，感情細膩，說話做事確實沒有男生的氣概。你還真別說，可能確實是跟你交流太少，我看你挺有男人味的啊！我說的接觸不是單單為他做什么，而是跟他交流，陪他聊天，取得他的信任。”說著，郭潔拉過丈夫的手，“我知道阿狗有點排斥你，但你別擔心，孩子叛逆期都是這樣的，男孩子小的時候確實更依賴媽媽，而且你每次一管他的學習就氣得面紅耳赤，要訓他，孩子也要面子，所以不喜歡跟你交心。要不這樣，以后我來管他的學習，你就專門負責陪他玩，聽聽他的心里話，這樣你們也能搞好關系。怎么樣？”

陳小虎撓撓頭說：“這樣好嗎？你管學習肯定要跟他生氣，會不會影響你們的關系？”“沒事，阿狗知道我愛他。”

就這樣，兩人明確了分工，開始各自努力。阿狗發(fā)現(xiàn)了爸媽的變化，困惑了好些天，后來慢慢也就習慣了。

陳小虎也開始注意自己對阿狗的態(tài)度。每當他想要板起面孔訓斥阿狗的時候，就會在心里告訴自己：孩子也有自尊，要學會尊重他。這樣一來，他慢慢練就了一個功夫：阿狗雖然對他冷冰冰的，但他總會制造話題跟兒子交流。比如放學的時候，他會問阿狗：“今天你們班里有哪個學生比較調皮?。俊卑⒐坊蛟S覺得事不關己，想了想便興致勃勃地說：“今天我們班的大強又趁老師不在偷粉筆了，還把粉筆掰成一小截一小截的，下課的時候用粉筆頭砸人。結果被老師發(fā)現(xiàn)了……”陳小虎又問：“你今天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阿狗似乎打開了話匣子：“今天我們老師給我起了個外號。我一進教室老師就說：‘哎呀，踩鈴哥來了！”陳小虎困惑：“老師為啥叫你踩鈴哥？”“因為我每天都踩著鈴聲進教室！”陳小虎被兒子的話逗得大笑，真誠地說：“這不怪你，怪爸爸每次送你上學去得太遲了，我以后盡量早點。”

自從陳小虎陪兒子玩以后，阿狗也感覺到了好處——以前他玩游戲的時候，既要躲開爸爸又要躲開媽媽，所以玩得很不爽，自從爸爸開始認真陪他之后，只要媽媽沒下班，他就可以在爸爸面前光明正大地玩游戲，還可以跟爸爸搶電腦。爸爸有時候還專門為他買玩具，兩個人一起趴在客廳里一邊研究一邊爭論……阿狗很享受這種感覺。

冬天到了，晚上做完作業(yè)，阿狗早早地上了床，以前他總是喊媽媽給自己拿東西。慢慢地，他開始喊：“水！爸爸！好渴?。　标愋』⒕秃軜芬獾嘏苋サ沽怂?，送給兒子，贏得兒子一句夸贊：“老爸你真好！”

阿狗上三年級時趁元旦放假，跟爸爸一起去爬天柱山。當時天下著毛毛雨，他們在山下買了防霧雨衣，大人的雨衣顏色很多，小孩子的卻只有一種紅色的。陳小虎買罷雨衣，順手給阿狗披在了身上。阿狗直嚷嚷：“我不要這個！我不要紅色的！你給我換個顏色！”陳小虎解釋說：“我問了，沒有其他顏色，只有紅色，你先穿上，不然衣服一會兒就濕了?！闭f罷又要給阿狗穿上，被阿狗奮力掙脫了。

陳小虎看著倔脾氣的阿狗，來氣了：“雨衣是為了防雨，你穿上了才不會淋濕感冒，你在意它是什么顏色干嗎？”阿狗一見爸爸發(fā)脾氣，也生氣了，干脆把身上的外套也甩掉了，哭喊起來：“紅色是女孩子才穿的，我是男孩子，我說不穿就不穿，感冒了也不要你管！”

同行的一個奶奶看阿狗真生氣了，脫下自己的雨衣跟阿狗換了換，阿狗這才平靜下來。一路上，他賭氣不理爸爸，陳小虎有些氣餒。在陳小虎看來，能夠防雨就行，顏色是不需要考慮的。

阿狗為什么那么抗拒穿紅色的雨衣呢？說明他開始有自己的主見和想法了——他有了性別意識，是一種成長而不是任性，他只是在堅持自己的觀點，不是為了違抗爸爸。這樣一想，陳小虎心里亮堂多了。

阿狗是開始有了自主意識。陳小虎想，以前自己總是把阿狗照顧得很好，怕他渴了餓了冷了熱了，但也許阿狗期待的是平等，是父母對自己意愿的尊重。

有了這種想法之后，陳小虎有時候口渴了，也會學阿狗的樣子大喊：“水！阿狗！爸爸好渴！”阿狗就會非常快活地跑去給爸爸倒水。在阿狗看來，能夠被爸爸需要，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寓教于樂，還是在相處中展現(xiàn)完整人格？

陳小虎從2007年起，就開始把他和阿狗的對話寫成一篇篇短故事，到現(xiàn)在已經寫了180多篇?！鞍⒐饭适隆焙喍逃哪?，故事中阿狗機智風趣、活潑可愛。陳小虎的育兒心得也給很多網友帶來了啟發(fā)。

隨著跟兒子接觸的增多，陳小虎感覺兒子漸漸變了，從前性格比較膽小敏感的他，變得開朗活潑了，心態(tài)也變得很陽光。陳小虎經常帶阿狗去打球，周末跟阿狗一起去爬合肥的蜀山或者紫蓬山。父子倆在山腳下的階梯前做好準備工作，然后一起喊“預備”，比賽爬山。陳小虎會故意放慢速度，等阿狗爬到很遠的地方，他才加快腳步，三步兩步趕上去。在拐彎處，阿狗也因為怕爸爸擔心，會等在那里，看爸爸快要追上了，他又開始飛快地向山上跑。

有時候一家人一起去爬山，郭潔會很擔心孩子，幾乎是以全速跟著阿狗，每次都累得氣喘吁吁。有一次去南京中山陵，郭潔累得實在跑不動了，就跟陳小虎說：“給你個任務，去把兒子給我抓住！”陳小虎領了命，快步上去，果不其然，阿狗正等在拐彎處。

2013年“十一”假期，陳小虎帶阿狗去爬黃山。黃金周游玩的人太多，索道要等3個小時才能坐上，而徒步下山只需兩個小時。一番斟酌后，陳小虎與阿狗都決定走下山。走到一半的時候，兩個人都累了。陳小虎見阿狗走得慢悠悠的，像是隨時準備一屁股坐下去再也不起來一樣。雖然自己也很疲憊，但陳小虎還是蹲在阿狗身前說：“來，爸背你一程！”阿狗有點扭捏，但沒有拒絕，趴在了爸爸寬闊的背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山路上行人稀少。阿狗說：“早知道我們就等索道了。”陳小虎知道阿狗心里有點愧疚，便故作輕松地說：“沒關系，爸爸很強壯！”走了一段路，看到前面有行人，阿狗連忙掙扎著從爸爸身上跳了下來。“有人！”他小聲說，然后大喊，“誰叫你背我了，不讓你背你非要背！”陳小虎在心里暗笑，兒子雖然在人前很要面子，但累的時候能在爸爸面前承認，就說明他不再隱藏自己。想到此，陳小虎一陣欣慰。

陳小虎擁有心理咨詢師資格，跟朋友在高新區(qū)開了一個心理咨詢工作室，經常有人邀請他組織心理培訓。

有一次，一家電視臺幫他聯(lián)系了一群殘疾兒童和他們的家長，在植物園開展名為“春芽行動”的活動，參加活動的家長和孩子有50余對。那天陳小虎問阿狗要不要去，阿狗不但要去，還要帶上自己的兩個小伙伴，那兩個孩子比阿狗小一兩歲。經家長允許后，陳小虎帶著三個孩子去了活動現(xiàn)場。

活動開始后，陳小虎忙得顧不上三個孩子，便對阿狗說：“你是哥哥，要記得照顧好兩個弟弟，不要亂跑?！卑⒐反饝?。

等陳小虎忙了一陣后才發(fā)現(xiàn)，現(xiàn)場只剩阿狗一個人，那兩個孩子不見了。陳小虎慌了：“阿狗，弟弟們呢？”阿狗說：“他倆覺得無聊，去另一個地方玩了?！标愋』⒂旨庇謿猓骸安皇墙心憧春盟麄儐?？現(xiàn)在上哪兒去找啊？”阿狗有點委屈：“我說了，叫他們別走，可他們不聽?！标愋』⒇煿謨鹤樱骸艾F(xiàn)在好了，也不用辦活動了，趕緊找他們吧！”說完順著阿狗指的方向尋去。

兩個孩子正在一條環(huán)形路上玩滑板呢?？吹剿麄儯瓉硪恢本窬o張的阿狗一下子哭了出來：“我就說能找到吧！有什么了不起！”陳小虎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但他還是跟阿狗說：“爸爸把弟弟交給你，這就是你的責任，你比他們大，得看好他們?！卑⒐防^續(xù)委屈地大哭：“我說了，他們不聽！”陳小虎明白，阿狗已經努力盡到了責任，安慰了他好半天，又批評了兩個弟弟，阿狗這才平靜下來。

雖然摩擦不斷，但正是這種沖突，讓陳小虎和阿狗都從對方身上學到了自己需要的東西。在家以外，兩個人的沖突會更加明顯，也更能看得清彼此的問題所在。問題總會得到解決，而阿狗和爸爸的心，也在一次次地碰撞中挨得更近。陳小虎說，對于阿狗，他并沒有刻意去教育，而是把阿狗當朋友一樣對待。就像他寫的一個阿狗故事：有一次他因為阿狗的學習把阿狗訓哭了。他問阿狗：“你喜歡爸爸式的爸爸還是朋友式的爸爸？”阿狗揉著眼睛生氣地說：“我喜歡朋友式的朋友！”阿狗有阿狗的世界，陳小虎從未想過掌控阿狗。

阿狗雖然調皮，但很懂事，知道父母的愛，更從爸爸那里學會了愛心和責任；陳小虎也在阿狗的反應中一次次地學會反思和改變自己。

“互相學習，共同進步?！边@是陳小虎對自己和阿狗相處的看法。

【編輯：馮士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