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殿偉

午后的細雨是那么纏綿，飄飄灑灑地落到覆滿一池睡蓮的水塘里。一個俊朗的年輕男子舉著把荷葉傘，一邊慢慢踱著步，一邊出神地欣賞盛開的紅蓮。此男子便是后來在中華詩詞界享譽盛名的臺灣詩人余光中。那么這樣一個淅瀝雨天，余光中跑到這里來做什么呢？原來他在等一個人，一個叫范我存的清秀女子。

時年只有十九歲的余光中剛剛步入詩壇，卻深深熱戀起同樣才藝俱佳的遠房表妹范我存，因此約她到公園里共賞蓮花。整整一個下午，盡管遲遲不見表妹范我存的身影出現(xiàn)，但是余光中已經(jīng)在好似熊熊火焰般燃燒的紅蓮帶給他的愜意感受中，創(chuàng)作出一首婉轉(zhuǎn)相思的愛情詩《等你，在雨中》：“愛|就是看到什么都能想起心上人的感覺|心上人在身邊|她是一切|心上人不在身邊|一切是她……”

直至黃昏時分，因事耽擱過久的范我存才姍姍到來。不過余光中并不責(zé)備，反而打趣地調(diào)侃道：“等待愛情真好啊，會激發(fā)我的靈感，調(diào)動身上每一個創(chuàng)作細胞呢！”

在常人眼里，愛上一個詩人，或是被詩人愛上都是件幸福的事。就像余光中和范我存的戀情，是那么自然美好，又是那么快樂融融。然而來自家庭的壓力也曾一度使兩個人迷惘和徘徊。范我存雖然天生麗質(zhì)，不失為知書達理的名門閨秀，但是自幼就感染上肺病，治療后落下后遺癥，以至于身體蒼白而羸弱。青年時期的余光中除了寫詩，沒有其他令人羨慕的好職業(yè)，家境更是貧寒拮據(jù)。因此范家擔(dān)憂女兒嫁給余光中會終生為窮困所累，余家則反對兒子迎娶弱不禁風(fēng)的范我存。

在世俗偏見面前，有的青年男女屈服于沉重壓力采取妥協(xié)，而余光中和范我存毅然選擇了抗?fàn)?，最終沖破一切阻礙，攜手走進了婚姻殿堂。兩個人的勇氣令同齡人嘆服，于是他們以余光中和范我存為榜樣，在別人所不能看好的時候堅定走到一起。然而經(jīng)過婚姻磨礪之后，他們中的許多伴侶卻又分道揚鑣。因為現(xiàn)代人的愛情容易戰(zhàn)勝世俗壓力，可往往敗給時間和瑣碎生活的考驗。那么余光中和范我存的婚姻之路也會這樣嗎？

度完卿卿我我的蜜月后，范我存曾對余家父母訴苦：“他忙起來，可以連著幾天不走出書房，一切日常生計都不聞不問，好像天塌下來都能由我一人支撐?！辈贿^當(dāng)范我存偷偷翻看丈夫的日記后，一切委屈和懊惱便被感動蕩滌得煙消云散。因為余光中在日記里深情寫道：“妻子是天底下最賢惠的內(nèi)助，她幫我遮擋出一片陰涼寂靜的天地，讓我從中徜徉寫作的快樂，無論何時我都永遠愛她?！?/p>

愛是寬容，是理解，是付出，當(dāng)然也是支持。具備這四個因素的范我存，就像春天里的一條涓涓小溪，給丈夫帶來溫暖和活力的同時，滋潤著腦海中的每一個靈感細胞，創(chuàng)作出更多優(yōu)秀詩作。余光中的絕大部分成名之作，是在婚后兩個人的生活世界中完成的。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妻子的扶持和幫助。

余光中懂得婚姻的藝術(shù)在于彼此信任。在這位為廣大讀者所熟悉與尊崇的著名詩人身上，找不到任何大男子主義的影子。他支持妻子參加各種社交活動，也從不反對妻子在外面擁有異性朋友之間的友誼。當(dāng)然作為一名抒情詩人，余光中的情感世界是非常豐富的，不像別的學(xué)者那樣一味把自己封閉起來，而是盡情放飛一顆追求快樂和浪漫的心，在廣闊天空中自由翱翔。

余光中步入古稀之年的時候，有一次受邀到某名牌高校做講演。報告會中有大學(xué)生向他提問對愛情的看法，余光中神采奕奕地回答：“愛情絕不只是你們年輕人的權(quán)利，就像如今須發(fā)皆白的我，同樣喜歡愛情詩喲！”

“余老一生寫詩上千首，其中以愛情為主題的約占四成。難道如此多的愛情詩都是為愛人范我存所作嗎？”大學(xué)生們當(dāng)面問起這個敏感問題時，余光中搖搖頭一笑：“說實話，有些愛與浪漫絕對與賢妻范我存無關(guān)，畢竟人是有情欲和追求的。美好的事物人人喜歡，不過控制得宜的話，不失為一種智慧和美。愛和美是不一樣的，愛發(fā)生于實際生活中的惜惜相依，美卻要靠一定距離阻擋屏蔽。就如同岸上鮮花與它在水中倒影相比較，同樣是美麗的事物，一個可以完全摸得著，一個卻只能品賞觀看?！?/p>

其實就在余光中同大學(xué)生們侃侃而談時，范我存就在臺下觀眾席中靜靜聽著。不過她的臉上是洋溢著幸福笑意的。作為余光中的結(jié)發(fā)妻子，范我存完全相信丈夫。因為在余光中以自己為偶像的眾多粉黛佳麗包圍中，從未把情感天平傾斜于哪一個。即使丈夫收到情意綿綿的書信，范我存閱過后也只是淡然一笑地問道：“又有人想追求你了，我可以選擇回避嗎？”余光中則詼諧回答：“難道你沒聽說過，鴛鴦是最忠于愛情的動物，一旦結(jié)合便永世不分嗎？”

與其夸贊余光中人老心不老，不如說是他有一份執(zhí)著忠于妻子的火熱激情。白發(fā)蒼蒼的他喜歡攜妻子的手同逛公園，去商場里看妻子試穿新款衣服，甚至雷打不動地每年在妻子生日之際都要拍一套婚紗照。最讓范我存難以忘懷的是夏季午后的雨天，丈夫為她撐起荷葉傘，一起去池塘邊觀賞紅蓮。因為在那個無比浪漫的時刻，余光中會深情地朗誦起幾十年前留下的初戀詩作《等你，在雨中》。

學(xué)會享受愛情帶來的快樂，懂得把握愛情與異性交往間的距離，品味每一個幸福日子創(chuàng)造出的甜蜜與呢喃，余光中同范我存這對世間鴛鴦自然會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兩個人的愛情生涯在彼此信任、互相扶持下，半世都充滿了童真般的歡聲笑語。所以安享晚年的余光中在詩歌里快慰表白道：“紅蓮開了又謝|謝了又開|訴說歲月的匆匆|花瓣飄過每一個春夏秋冬|看著人一歲歲盡顯滄桑面容|只要與妻合唱一曲地久天長|詩人的愛情便永遠不會變老……”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