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紅

乾隆六十年（1795年），乾隆主抓了一起官場腐敗案。

這起腐敗案是由一起刑事案件牽連出來的。這一年，大清官場爆出了一條特大新聞：山東兗州滋陽縣的縣長陳時在自己的辦公樓內(nèi)上吊自殺。

官員自殺歷來就是官場最敏感的話題。所以，這起案件很快就驚動了乾隆皇帝。乾隆在第一時間作出批示，一定要將這起案件查個水落石出。

很快，成立了由山東巡撫玉德為組長的專案組，負責(zé)調(diào)查陳時自殺一案。通過調(diào)閱材料和走訪群眾，專案組了解到，陳時是云南人，通過國家考試進入官場，是1794年來到滋陽上任的。也就是說，陳縣長上任僅僅一年就出了問題。

本案的關(guān)鍵是，身為一縣之長，陳時為什么要上吊呢？是情殺？是他殺？還是謀財害命？抑或其他？

不妨先曝光一下陳時的真正死因：兗沂地區(qū)水利廳廳長（兗沂曹道員）德明要去省城辦事，派秘書陳錦向陳時傳話，說廳長去省城開會，你給準備三輛馬車。那陳錦仗著是廳長的秘書，說話口氣硬得很。陳時好歹也是一縣之長，哪受得了一個廳長秘書的頤指氣使，一氣之下就上吊自殺了。

在調(diào)查報告上，山東巡撫玉德給出的結(jié)論是陳時“畏罪自縊”。顯然這是在掩蓋某種真相，而且沒有說服力。人家好好的，為什么要畏罪自縊？很明顯，陳時是死于官場腐敗。

為什么要這么定論呢？看看清朝的機構(gòu)設(shè)置就知道了。

兗沂曹道員的辦公地點設(shè)在兗州，而且德明廳長也壓根就不是陳時的頂頭上司。兩人沒有上下級的關(guān)系，德明憑什么要陳時出車？陳時即使拒絕，也是理直氣壯的，根本用不著擔(dān)心得罪德明，何來“畏罪”之說？而且從級別上來說，陳時也是朝廷正式任命的七品縣官，陳錦只不過是廳長的一個小秘書，陳時完全可以不睬陳錦，怎么會因此而輕生呢？陳時自殺的背后，一定有著某種羞于啟齒的內(nèi)幕，這起案件的幕后推手到底又是誰呢？

作為主政山東的巡撫玉德，當然不想自己治下出現(xiàn)見不得光的腐敗案件。所以，在乾隆親自批示之后，玉德抱著僥幸的心里，跟上司乾隆玩起了躲貓貓。但是，這樣的惡性事件是瞞不過群眾雪亮的眼睛的，很快，有個叫張晉的不平人將事情的真相通過各種關(guān)系密報了乾隆。

見下屬欺瞞自己，掩蓋真相，乾隆拍案而起，這還了得！一月之內(nèi)乾隆接連做了三次批示，追問案件的進展情況。在頂頭上司的強大壓力之下，玉德不得不很不情愿地向乾隆匯報對當事人的處分情況：“德明發(fā)往伊犁效力贖罪，陳錦發(fā)往黑龍江給披甲人為奴！”

這種走過場的處理結(jié)果讓乾隆更加惱火，認為玉德的處理“所辦大錯”。與此同時，乾隆還給玉德寫了一封信，其大意是，德明不過一廳級干部，上趟省城竟要三輛馬車，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貓膩？如果此事不查個水落石出，今后還怎么整肅大清官場？還是讓朕給你們定奪吧，德明改為死緩（絞監(jiān)候），陳錦立即執(zhí)行死刑（斬監(jiān)侯），以儆效尤。

隨即，借陳時案件，乾隆頒發(fā)了一道諭旨，訓(xùn)誡大清官員：你們不要以為朕馬上要退居二線，不把我放在眼里，即使是我兒子當皇帝，我也照樣有辦法收拾你們?！瓣悤r自殺案”我要親自抓，你們不要跟我打馬虎眼。

隨后，乾隆對這起案件進行了認真的分析。他認為玉德“辦理此案意有寬縱”。玉德為什么要冒著風(fēng)險庇護下屬呢？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玉德本人與此案也脫不了干系。德明找陳時要三輛馬車上省城，一定是去找玉德行賄的，那幾個大馬車里，裝的一定是準備送給玉德的古董珍玩。

所以，乾隆給玉德施加了壓力——你還是老老實實給我把問題交代清楚了吧，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要是讓我查出來，就有你好看的。

乾隆的壓力讓玉德架不住了。于是，玉德向乾隆遞交了一份報告，稱自己“初任封疆，不諳世理”，請求乾隆處分自己。同時，為了轉(zhuǎn)移乾隆的視線，玉德還討好說山東海盜猖獗，希望自己能“親率官兵緝拿海盜”，以將功贖罪。

玉德這種自欺欺人的愚蠢行為，讓乾隆更覺得玉德是做賊心虛。在玉德的請罪報告上，乾隆批示“所奏殊屬錯謬”。你玉德也是一名老干部，怎么說是沒有經(jīng)驗?zāi)?？至于海盜，就不勞你操心了，還是老老實實地把這件案子查清楚吧。最后，乾隆警告玉德，這件案子朕要一抓到底，如果發(fā)現(xiàn)你還在忽悠朕，那就直接把德明押到京城，朕親自審問他，一旦查出事情，不論是誰，絕不姑息。

乾隆的最后通牒讓玉德感到刀鋒的涼氣劃過頸脖。看來，乾隆這回是動了真格，再玩下去，就是自掘墳?zāi)沽?。?quán)衡再三之后，玉德老老實實地向乾隆匯報：“訊之德明，供曾倍帶如意、朝珠、蟒袍等件，送巡撫司道之用，因未經(jīng)用去，現(xiàn)蒙抄出?！庇竦陆K于說出了實情，那德明果然是帶著金銀珠寶上省城活動來了，只可惜東西還沒有送出去，就發(fā)生了“陳時自殺案”，現(xiàn)在這些東西都被抄了出來，就等著皇上您定奪吧。

其實案件的真相早在乾隆的意料之中，作為最高領(lǐng)導(dǎo)，乾隆對自己治下的官場還是比較了解的，官員之間的迎來送往早已是官場潛規(guī)則了。但是，作為國家最高領(lǐng)導(dǎo)，該表態(tài)還是要表態(tài)，且不管它的效果如何。所以，在結(jié)案之后，乾隆就召開了一次總結(jié)會，在會上，他感慨地說：“此外未經(jīng)破露者，自更不少?！薄銈冞@些省部級的高官，如果都能潔身自好，就不會發(fā)生此類悲劇。

由此可見各省饋遺之風(fēng)并未禁絕，本案由我親自督辦，玉德才不敢隱瞞。至于那些沒有被查出的案件，肯定不在少數(shù)！

乾隆的眼睛直盯著自己的下屬，卻沒有反省自己。吏治的腐敗，其根源還在乾隆這里。

所以，這起案件之后，大清官場依然腐敗盛行，并未因為乾隆主抓過一起案件而有所改觀。

（選自《文史月刊》2014年第1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