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靜

(中國海洋大學 外國語學院，山東 青島 266001)

一 模糊限制語的定義

模糊限制語是語用模糊的一個顯著特點。 1972年, 美國著名語言學家George Lakoff 在其文章 “Hegdge: A Study in Meaning Criteria and Logic of the Fuzzy Concept”，(Lakoff , 1972:195) 中對“模糊限制語”給出了以下定義：“對我而言，一些最有興趣的問題來自于研究含有隱含模糊性的詞語——這些詞語主要用來使得事情變得更模糊或者不那么模糊。我更傾向于把這些詞語稱為模糊限制語?！边@是一種語言哲學的定義。同時，他列舉了許多他認為是模糊限制語的詞語和短語， 比如 nearly, almost, kind of, sort of, somewhat, very, much, more or less, technically等等。之后，其他學者也重新給出了其他“模糊限制語”的定義，但是沒有一種定義能讓所有人都接受。許多學者從語用學角度給出了相關(guān)定義。Brown和 Levinson(1978:145) 把“模糊限制語”定義為“在一個集合中，能夠修飾謂詞或者名詞短語屬性程度的分詞、單詞或者短語；這種屬性僅僅在某些方面真實，或者比期望的更真實或完整?！痹谥v話者和聆聽者的雙方社交和談判中，“模糊限制語”被認為是能夠避免爭議的一種禮貌策略。Coates 認為，模糊限制語是一種“語言形式，這些形式能夠表明講話者對所講的話語的真實性有信心或者缺乏信心”(Coates & Cameron, 1988:113)。在Pragmatics 這本書中，Yule (1996:130)對模糊限制語的定義是“當想要表達一句話時，所使用的一些謹慎的話語”。比如，當給出信息的時候，常常會使用“as far as I know”。這一定義強調(diào)了模糊限制語的語用和人際功能。Halliday(1994:356) 把模糊限制語定義為“介于‘是’和‘否’之間的意義”。這是因為在日常生活中，有關(guān)對與錯、確定與懷疑的判斷充當著重要的角色，對大范圍的詞匯、語法和策略實現(xiàn)有很大的包容性。Hyland認為，“(模糊限制語)逐漸被應(yīng)用到修飾講話者對于某一命題真實性所擁有信心的語言手段中。比如人們在表述中，經(jīng)常會使用I think， perhaps，might和maybe，以避免對絕對斷言的承諾。因此，模糊限制語在交流中表達試探性和可能性，它們在科學語篇中的恰當使用是很關(guān)鍵的?！盚yland(Hyland, 1998)還認為，模糊限制語是交流行為的一個重要方面。新聞發(fā)布會中，發(fā)言人與記者之間相互交流，這個定義能夠更好地運用于分析新聞發(fā)布會中的語言現(xiàn)象。

二 模糊限制語的分類

英語中有大量詞匯都可以歸為模糊限制語，而從不同角度，又可以把這些模糊限制語進行分類。Brown 和 Levinson(Brown& Levinson，1987:146)認為，“模糊限制語有無限的表層形式”。這些表層形式從詞匯層面到句法層面不等。這就意味著模糊限制語可以既單獨出現(xiàn)，也可以以集群的形式出現(xiàn)。它們從語境中獲得意義，因此不可能對模糊限制語“列個清單”(Cleman, 1997:236, 243)這就是為何通常運用語篇分析來研究模糊限制語，因為語篇分析需要分析語境。盡管很難對模糊限制語下定義，但是對于什么樣的詞語和表達被認為是模糊限制語，學者們在此問題上達成了一致見解。在Hedging in scientific Research Articles (1998)這本書中，Hyland 大量列舉了科學文本中使用模糊限制語的策略。通過分析各種科學和一般的學術(shù)材料，Hyland(1998)從語言描述的不同層面，詳細分析了模糊限制語，包括其表層目錄和語用功能研究最后提出了一個詳細的模糊限制語分類，包括詞匯模糊限制語和策略模糊限制語(或者非詞匯類模糊限制語)，其中詞匯類的模糊限制語占大部分。根據(jù)Hyland，詞匯模糊限制語是廣義上的分類，其包括情態(tài)助動詞、認知實義動詞、認知形容詞、副詞以及名詞。策略模糊限制語多基于語篇，包括“關(guān)于限制實驗情況”，“關(guān)于情態(tài)動詞、理論或者方法論”，以及“準許缺乏知識”。 這種分類方法更全面、更客觀，而且強調(diào)了特定語篇中的語境。在本文中，關(guān)于模糊限制語，主要有以下分類：詞匯模糊限制語，包括認知情態(tài)動詞，比如may，could，would，認知實義動詞， 比如seem，suggest， 認知形容詞， 比如likely，possible，probable， 認知名詞、 短語以及代詞；非詞匯模糊限制語包括條件句If…，非人化以及間接緩和語。這種分類更實際、更適合于分析新聞發(fā)布會中的模糊限制語。

三 研究方法

1.數(shù)據(jù)搜集。

本論文所搜集的數(shù)據(jù)都是自然發(fā)生的數(shù)據(jù)，因為本文研究的對象是新聞發(fā)布會， 所以所有的數(shù)據(jù)都是選自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新聞發(fā)布會上的材料。本文選取奧巴馬在2013年9月俄羅斯圣彼得堡G20峰會上的相關(guān)材料，通過語料轉(zhuǎn)寫來進行研究。在這次峰會中， 奧巴馬總統(tǒng)回答了來自世界各地記者的提問，其中大多數(shù)問題涉及到世界經(jīng)濟形勢、加強國際金融體系、就業(yè)、發(fā)展、貿(mào)易等議題。轉(zhuǎn)寫材料的長度有5362字，包括記者提問部分和奧巴馬總統(tǒng)回答大部分。詳細數(shù)字見下表1：

表1 G20圣彼得堡峰會新聞發(fā)布會情況

2.研究方法。

本文在分析過程中主要運用語言學中的合作原則作為理論基礎(chǔ)，對語料中的模糊限制語進行定性語用分析，通過深入研究模糊限制語的真實案例來驗證該語言學原則的解釋力。本文根據(jù)模糊限制語的定義和分類，對研究語料進行仔細分析，提煉出語料中存在的模糊限制語；基于合作原則對模糊限制語進行語用分析，然后討論新聞發(fā)布會中模糊限制語的語用功能。

四 語料分析

1.新聞發(fā)布會中的模糊限制語與合作原則。

模糊限制語在新聞發(fā)布會中大量存在，作為傳播信息的一種重要方式，新聞發(fā)布會也是一種傳播方式。根據(jù)合作原則，講話者在提供足夠信息的同時，應(yīng)當盡可能使得自己的話語更真誠、相關(guān)和清晰明了。然而，在實際的日常交流中，幾乎沒有人能夠真正地完全遵守這些準則。更多的情況是，為了達到不同的交際目的，講話者可能遵守一些準則，而同時會違背其他準則，新聞發(fā)布會尤為如此。奧巴馬總統(tǒng)和記者們作為講話者，都希望確保交際能夠順利進行，能夠很清晰地傳達自己的意思，但是在回答一些敏感問題的時候，政治家們都會避免直接回答這些問題。根據(jù)合作原則，為了避免不真誠，講話者應(yīng)當遵守合作原則。在這種情況下，模糊限制語就發(fā)揮到很重要的作用。當講話人使用模糊限制語策略，講話人會故意違背某準則來表達特定的隱含意義。因此，合作原則對大量語用現(xiàn)象都給出了深刻的解釋，大多數(shù)語用學家已經(jīng)接受了對合作原則的基本理解。在本文中，合作原則很好地解釋了為什么新聞發(fā)布會中講話人會使用模糊限制語。

(1)對數(shù)量準則的違背。

在實際交流中，由于信息缺乏或者為了表示誠實，人們常常會違背數(shù)量原則。 在新聞發(fā)布會中，在被提問時，奧巴馬總統(tǒng)需要迅速回答各種各樣的問題。在回答問題的過程中，有時候不可避免地需要提出數(shù)字。在提問題時記者也是如此。在此種情況下，如果不能肯定確切的數(shù)字，他們只能運用模糊限制語來修飾自己的話語。因此，講話人常常使用這種違背數(shù)量準則的模糊限制表達來避免承擔責任或者表示準確。比如：

……We’ve got millions of people in Turkey, Jordan, Lebanon who are desperate, and the situation is only getting worse. And that’s not in anybody’s interest. It’s not in American’s interest. It’s not in Russia’s interest. It’s not in the interest of the people in the region, and obviously it’s not in......

此例中， 奧巴馬總統(tǒng)很難也沒有必要給出確切的數(shù)字，所以他僅僅提供了大概信息。盡管信息不足違背了數(shù)量準則，因為他沒有給出足夠必要的信息, 但是它遵守了質(zhì)量原則，沒有提供自己沒有確定證據(jù)的信息。講話人通過使用模糊限制語使得信息更加可靠真實。

(2)對質(zhì)量原則的違背

在新聞發(fā)布會中，講話人常常通過使用模糊限制語違反質(zhì)量原則來減弱或者取消命題的會話含義。目標是表明信息并不是很準確或者用來減少責任。比如：

So one of the biggest concerns of the American people—certain members of Congress may have different concerns; there may be certain members of congress who say we’ve got to do even more, or claim to have previously criticized me for……

此例中，“may”和“may be” 的使用表明奧巴馬總統(tǒng)沒有足夠的證據(jù)來確保命題的準確性。但是，這種削弱的肯定語氣表明他在表達話語時候的謹慎。這也是講話者的一種自我保護策略，避免以后對所說的話語承擔責任。

(3)對關(guān)系準則的違背

關(guān)系準則要求所說信息和話題相關(guān)聯(lián)。在新聞發(fā)布會中，可以理解為奧巴馬總統(tǒng)的回答應(yīng)當和所提問問題相關(guān)聯(lián)。例如：

Journalist: ……it seems that the more they hear from classified briefings that the less likely they are to support you. If the full congress doesn’t pass this, will you go ahead with the strike?... If the full Congress doesn’t pass this, will you go ahead with the strike? …

Obama: ….our polling operations are pretty good—I tend to have a pretty good sense of what current popular opinion is. …I think that when they go through the classified briefings, they feel pretty confident that, in fact, chemical weapons were used and that the Assad regime used them.

在此例中，記者提問的是，如果國會沒有通過使用武力這一提案，總統(tǒng)奧巴馬該作何選擇，是使用還是放棄使用武力。但是奧巴馬的回答僅僅強調(diào)了他想要為國會以及為美國人民所做的努力。顧左右而言他，恰恰違背了關(guān)系準則。但是這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針對這個敏感性問題，奧巴馬不能夠預(yù)測未來的情況。如果他此時給出承諾，但是未來并沒有履行承諾，其形象的信用會受到損害和影響，也會有損美國的國家形象。通過使用“I think”，“in fact”奧巴馬把自己置身于一個代理人的情形，把自己的回答變成一種關(guān)于其觀點和希望的假設(shè)。

(4)對方式原則的違背。

方式原則要求所提供的信息清晰簡潔，沒有歧義。根據(jù)模糊限制語的定義， 模糊限制語恰恰與此準則相矛盾，所以在新聞發(fā)布會中，違背此準則可以經(jīng)?？吹?。例如：

Journalist: So currently, the only way to enforce this international norm is military and even giving the Assad regime extra time would not achieve your goals?

Obama: What I’m saying, Major, is that so far what we’ve seen is an escalation by the Assad regime of chemical weapons use…..

針對記者提問，奧巴馬總統(tǒng)沒有清晰簡潔地給出回答，而是模糊不清的，他違背了方式準則來遵守質(zhì)量準則。他沒有表達自己缺乏足夠證據(jù)的信息。

在新聞發(fā)布會中，人們經(jīng)常違背合作原則的四條準則來達到一定的目的或效果。通過違背相應(yīng)準則使用模糊限制語的策略，這表明講話人不僅僅意識到這四條準則，而且嘗試遵守它們。在新聞發(fā)布會中，講話人需要維護形象和國家的權(quán)益，所以他們打破準則來避免承擔話語因真實性而帶來的責任或者給未來解釋提供一定的空間。然而，合作原則并不能解釋語言使用的方方面面，因為這些準則并沒有包含所有在新聞發(fā)布會中的話語策略。使用模糊限制語可以讓陳述更禮貌或者更易于聽者理解。

2.新聞發(fā)布會中模糊限制語的語用功能。

模糊限制語在交際中發(fā)揮著十分重要的作用。在具體的奧巴馬總統(tǒng)新聞發(fā)布會中，其作用主要有以下幾點。

(1)轉(zhuǎn)移或者規(guī)避使用者的責任。

模糊限制語的重要作用之一是轉(zhuǎn)移或者避免語言使用者的責任，使用模糊限制語是達到此目的的一種重要方式。可以注意到，奧巴馬總統(tǒng)在回答媒體記者提出的各種問題時，傾向于避免使用清晰明了的陳述。人們會感覺到奧巴馬總統(tǒng)給出了正確的答案，但是實際上從他的回答中，人們找不到任何實質(zhì)性的信息。在國際場合，政治家們所說的任何一個單詞都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涉及到敏感性事件， 因此總統(tǒng)奧巴馬會運用模糊限制語來回答問題。

(2)表達禮貌和自我保護。

為了表示禮貌在某些層面可以解釋為何奧巴馬總統(tǒng)和記者們在交流中都會使用模糊限制策略。對于政治家而言，他們需要維護自身面子，希望受到尊重，希望他們的決定能夠被賞識和公平對待，因此他們會采用模糊限制語來表達講話人的感受。通過使用模糊限制語，政治家們可以避免提到一些相關(guān)人士的名字來表示禮貌和維護雙方面子，進而進行自我保護，為交際雙方營造和諧的交流氛圍。

(3)“去模糊化”使得陳述更加真實可靠。

模糊限制語并不僅僅是使得話語變得模糊或者不那么模糊，在有些時候，通過使用模糊限制語，能夠使得講話人的話語更加接近真實的情況，表達方式更加準確可信，使得其申明更加貼切，避免話語含義模糊不清，達到“去模糊化”的作用，讓講話人想要傳達的信息更加可信。

五 總結(jié)

模糊限制語是一種重要的交際策略，并大量存在于日常交流中。為了確保一定的接受性和共存的可能性，講話者會感覺到需要修飾自己的言語行為。在新聞發(fā)布會中，政治家們常常使用模糊限制語來使陳述更安全可靠，確保話語具有高度的靈活性，可以有多種解讀意義，這是因為模糊限制語能夠限制話語肯定語氣的程度。模糊限制語在講話人和聽話人的交際效果之間扮演著十分重要的作用。通過本文，人們可以更好地了解到為何政治家們在講話中會使用模糊限制語以及如何識別和解讀此類交際策略，同時還可以更好地了解一些語用原則，比如合作原則，為以后的相關(guān)研究提供一定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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