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靜

“寧留一個貧窮的尼德蘭給上帝，也不留一個富裕的尼德蘭給魔鬼！”1567年，負責鎮(zhèn)壓尼德蘭革命的西班牙公爵阿爾法惡狠狠地丟下這樣一句話。但他還是沒能抵擋住一個憤怒的尼德蘭尋求重生的步伐——上帝選擇了尼德蘭，尼德蘭還給上帝一個更好的世界。

這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成功的資產階級革命，它打破了歐洲封建專制統(tǒng)治的歷史。荷蘭成立資產階級共和國，為資本主義在全世界范圍內的擴張開辟了廣闊的道路。那時，荷蘭人的領袖是威廉·奧蘭治（Willem van Oranje），也稱作“沉默的威廉”，在荷蘭，他被譽為“祖國之父”。如今，荷蘭足球隊之所以身披橙色戰(zhàn)袍，也是源于奧蘭治的名字（“Oranje”也就是英語里的“Orange”）。

橙衣軍團從未辜負這身戰(zhàn)袍被賦予的使命，他們一直是世界足壇改革的先驅。如果說奧蘭治是荷蘭國父，那么米歇爾斯便是荷蘭足球之父。1974年世界杯開賽前，他發(fā)明了“全攻全守”的足球理念，結果荷蘭隊在1974年和1978年連續(xù)兩屆世界杯殺入決賽，華麗的橙色旋風俘獲了一代又一代球迷的芳心。

而如今，正當西班牙人將“全攻全守”的進化版“Tiki-taka”演繹到極致時，路易斯·范加爾卻一舉摒棄了荷蘭足球433陣型傳統(tǒng)，重新拾起了復古的532防守反擊套路。而第一個淪為“刀下鬼”的，正是西班牙。世界杯開始前，沒有人相信青黃不接的橙衣軍團能重現(xiàn)在南非賽場上的威風，但一個瘋狂的5比1，讓所有人不得不重新審視這支全新的“無冕之王”。

完美復仇

“我時常還會回想起那次射門，失去那樣的機會至今讓我心痛。”對西班牙賽前，荷蘭飛翼羅本又回想起四年前在約翰內斯堡足球城球場那不堪回首的一幕：他在決賽中兩失單刀，讓大力神杯從荷蘭人的指縫中溜走。2014年6月13日，又是面對卡西利亞斯的單刀，這次，羅本終于成功戲耍了后者，將球大力轟進空門，四年的心結迎刃而解。是役羅本梅開二度，荷蘭5比1血洗衛(wèi)冕冠軍，完美復仇。

實際上，這次單刀只是荷蘭全場比賽無數(shù)次快速反擊的縮影。面對西班牙人一如既往的控球戰(zhàn)術，范加爾要求球員們堅決長傳反擊。在比賽的開局階段，這樣的戰(zhàn)術一度讓范佩西和羅本吃盡了苦頭，兩大鋒霸在本方前場就像是無頭蒼蠅，長傳球一次次落入西班牙中衛(wèi)皮克和拉莫斯的控制之下。但是，荷蘭人依然堅持不懈地將球吊向西班牙的腹地，這樣堅決的戰(zhàn)術執(zhí)行力終于在半場結束前得到了回報。小布林德在左路剛過半場就將球斜傳至西班牙禁區(qū)前沿，“飛翔的羅賓”一記超遠距離頭球攻門直掛網(wǎng)窩。

進球后范佩西第一時間飛奔至教練席前，與范加爾擊掌相慶，賽后他甚至認為荷蘭本能打進更多球，“這是個無法解釋的比分，簡直實現(xiàn)了所有荷蘭人的夢想。這都是教練的功勞，他做了充分的準備，我們的戰(zhàn)略非常成功?！倍都訝栐谫惡蟮囊驳莱隽吮娟牭拇髣僦溃拔乙恢倍荚谡f，荷蘭之所以能夠擊敗西班牙，是因為對手總是只想著進攻，想著控制比賽。在過去的20年里，我也一直希望這樣，但是你不可能永遠都保持攻擊的狀態(tài)，你必須要根據(jù)自己手中的球員特點來做出適當?shù)恼{整?！?/p>

其實，之所以做出這樣的改變，范加爾完全是不得已而為之。世界杯前，荷蘭接連損失兩員中場大將斯特魯曼和范德法特。尤其是被范加爾寄予厚望的斯特魯曼的重傷，讓荷蘭的中場硬度大大降低，徹底打亂了球隊既定的戰(zhàn)術方針。如果繼續(xù)采用433陣型，那么荷蘭本就薄弱的中場防守無疑將遭到對手更致命的打擊，在找不到斯特魯曼合格替身的情況下，范加爾大旗一揮，決定變陣532。

當然，在荷蘭國內，沒有人會喜歡一種保守的戰(zhàn)術風格。范加爾深知這點，他一直對外宣稱自己嘗試的是352或者343陣型，不過這樣的“掩飾”還是擋不住來自國內的不同聲音。他的前任范馬爾韋克就不贊成臨場變陣，“范加爾有權利調整陣型，但這破壞了球隊原有的體系，對于球員來說，這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適應過程，而是一次徹頭徹尾的變化。”當然也有支持范加爾的，范巴斯滕就表示：“532陣型很有效率，兩名前鋒能更好地向對手施壓，防守時有8人在門前總是比較讓人放心?！笨坡舱f：“我們總是想踢433，踢出好看的進攻去贏得大賽，我可以斷言，這永遠也不會發(fā)生?！?/p>

好在荷蘭隊內的幾名大將都堅決擁護主帥的決定，范佩西、羅本、斯內德等有話語權的老將都不止一次在公開場合力挺范加爾對新陣型的嘗試。盡管在開賽前又從荷蘭隊中傳出了隊員間內訌的聲音，但至少在對主教練的擁護上，全隊達到了高度一致。

而在人員方面，荷蘭的確也具備了嘗試532的條件。這一陣型兩翼的人選尤為關鍵：右后衛(wèi)揚馬特在費耶諾德就是一名攻擊型翼衛(wèi)，適應這一戰(zhàn)術完全沒有問題；左路的布林德則一直在阿賈克斯扮演多面手的角色，他的位置在左后衛(wèi)、左中場、后腰之中不斷切換，可以說也是攻守兼?zhèn)?。在對西班牙的比賽中，布林德就已經展現(xiàn)了自己在邊路長傳的功力。左右兩邊的中衛(wèi)因迪和德弗賴都是年輕小將，身體素質出色，對抗能力強，輔以經驗相對豐富的弗拉爾在他們身后保護，團隊防守充分彌補了個人能力的不足。

而在進攻端，荷蘭本就缺乏一名能與羅本遙相呼應的優(yōu)秀邊鋒，這樣，范加爾干脆放棄一名前鋒，讓羅本和范佩西兩人突前，充分施展他們的個人才華。此外，前腰斯內德也在新陣中得到進一步解放，他不必再承擔過多的防守任務，其角色反倒更像是一名影子前鋒。球員都被安放在各自最擅長的位置，相互之間產生化學反應也就順理成章。

還將無冕多久？

6月13日對荷蘭來說并不陌生，六年前的這天，在2008年歐洲杯小組賽中，荷蘭同樣在一場強強對話中踢出了一場酣暢淋漓的防守反擊大戰(zhàn)，4比1大勝當時的世界杯亞軍法國隊。而就在4天前，橙衣軍團剛剛3比0擊敗世界冠軍意大利?！八劳鲋M”的兩場含金量頗高的大勝，讓荷蘭人一時成為奪標大熱。

但值得一提的是，這兩場比賽，荷蘭排出的反倒不是自己的最強陣。由于羅本受了些小傷，范德法特頂替他出現(xiàn)在了主力左邊鋒位置。表面上荷蘭踢的依然是433，但實際上更像是451，右邊的庫伊特位置回撤也很深，鋒線上只頂著一個范尼。以穩(wěn)為主的荷蘭在兩場比賽中都幸運地早早打破僵局，之后的防守反擊破門也就順理成章。

但在隨后的1/4決賽，面對以弱者姿態(tài)應戰(zhàn)的俄羅斯，荷蘭人卻一下子遇到了麻煩。在陣地進攻中，荷蘭人明顯缺少辦法，反倒是俄羅斯的反擊打得有聲有色。盡管范尼為橙衣軍團在常規(guī)時間結束前扳平比分，但還是無法阻止阿爾沙文在加時賽中橫空出世解決戰(zhàn)斗。

其實從2006年世界杯開始，荷蘭在大賽中給人呈現(xiàn)的形象就不再是以往的豪放進攻，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貼近潮流的實用足球。這樣務實的戰(zhàn)略甚至差點讓他們在四年前拿到世界杯冠軍，在南非淘汰奪冠熱門巴西同樣是防守反擊的經典戰(zhàn)例。但必須承認的是，從“以我為主”到“看對手臉色行事”，荷蘭國家隊的硬實力其實在逐年下滑，這樣的隱患在2012年歐洲杯已經被徹底放大。

因此，以世界亞軍身份出戰(zhàn)的荷蘭在本屆世界杯開賽前完全不被人看好，奪冠賠率甚至排在十名開外。對西班牙的大勝值得振奮，但范加爾的球隊卻不能笑得太早。西班牙自身犯了太多錯誤，而之后的兩個對手澳大利亞和智利也不會再像西班牙一樣主動出擊，面對接下來的小組賽甚至淘汰賽，已經引起對手高度關注的荷蘭人又該如何應對？

況且荷蘭目前的陣容也并非完美，主力后腰德古茲曼在首場比賽的表現(xiàn)就異常糟糕，攻防兩端都像在拖全隊的后腿。中場核心斯內德狀態(tài)也大不如前，不僅沒有很好地串聯(lián)起球隊進攻，自己還浪費了幾個絕佳的得分良機。而防線的默契程度也遠遠沒有磨合到位，若不是戴維·席爾瓦在1比0領先的情況下錯失單刀，比賽很可能會朝著另一個結局發(fā)展。

在海上傳說中，“飛翔的荷蘭人（De Vliegende Hollander）”是一艘永遠無法返鄉(xiāng)的幽靈船。在荷蘭語中“vliegend”表示的是一種持續(xù)飛行的狀態(tài)，形容受詛的荷蘭人永遠飄流在海上四處航行，卻始終無法靠岸的悲慘宿命。當年，“飛人”克魯伊夫沒能幫助荷蘭人觸碰到世界杯的至高榮耀；如今“起飛”的人變成了范佩西，他能為這個橙色的國度摘掉“無冕之王”的帽子嗎？

革命四君子

注：在南非世界杯決賽曾出場對陣西班牙的荷蘭球員中，只有4人參加了本屆世界杯對西班牙的小組賽，他們也是這支橙色青年軍的中流砥柱。數(shù)據(jù)截至2014年6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