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
最近,中國又出現(xiàn)了一位“最美女教師”。6月10日,湖北潛江浩口鎮(zhèn)第三小學發(fā)生劫持人質事件。生死關頭,該校教師秦開美主動要求留下做人質,以實際行動保護了教室中的52名小學生。6月12日,秦開美獲得1.5萬元獎勵,還被授予“師德標兵”稱號。
眼下,關于這起劫持事件的處置方式,社會上還存在著一些爭議,但對于女教師秦開美的勇氣之舉,誰都沒有二話。甚至,對于1.5萬元的獎勵以及榮譽稱號,很多網(wǎng)友還認為不夠。有人呼吁,當?shù)卣顟摢剟钏模皇墙疱X,也不是什么榮譽稱號,而是參照2012年在車禍瞬間勇救學生的“最美女教師”張麗莉,解決她“代課教師”的“身份”問題。
如果有老外關注這個話題,相信他們會感到迷惑不解。秦開美的身份本來就是教師,還需要解決什么“身份”?但是,對任何一個中國人來說,都深切了解這個問題的重要性。因為,“身份”問題不解決,秦開美盡管是個教師,但又不是個教師——換句話說,她雖然干著教師的工作,盡管優(yōu)秀,卻不在人民教師的編制序列。
幾十年來,對于所有的中國人來說,“身份”可是個沉甸甸的根本性問題。毫不夸張地說,它能影響甚至決定人一生的前途、尊嚴、幸福以及生活質量。隨著時代的變遷,“身份”的內涵也在不斷變化,比如階級身份、政治身份、城鄉(xiāng)身份、體制身份、職業(yè)身份等等。
筆者讀小學時是上世紀80年代,記得要填的一些表格有“家庭出身”這一欄。問老師該怎么填。老師就問你家是不是地主?我說不知道。老師說那就填貧農(nóng)吧,貧農(nóng)好。后來知道,工人、貧農(nóng)、富農(nóng)、地主、資本家,這是“階級身份”。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里,階級身份能決定一個人的前途、命運甚至生死。1999年,筆者考上大學,拿到戶口遷移證后,一家人為我即將成為“城里人”欣喜不已。城鄉(xiāng)身份差別導致的社會保障福利待遇的差別大家有目共睹,其中最刺眼的就是“同命不同價”。而到大學畢業(yè),我和同學們檔案里的身份自動變成了“干部”——這就是“身份”,不管你究竟是不是干部。
時代在發(fā)展,“階級身份”眼下已經(jīng)消亡,但其他的種種“身份”,還在影響甚至決定著人的待遇、薪酬、保障、上升通道乃至發(fā)展前途和個人命運。比如秦開美的“身份問題”。如果她的“身份”得不到改變,即使業(yè)務再精湛,師德再高尚,也不算“正式”的人民教師,發(fā)展空間極其有限。所以,解決秦開美“身份問題”的呼吁,正是設身處地為這位值得尊敬的教師著想。
“身份問題”對中國人來說是現(xiàn)實的、普遍的。和才干與品行相比,在面臨人生之坎的時候,“身份”更能決定著一個人的選擇余地、發(fā)展方向和未來空間。甚至,幾十年來,“身份”直接異化為無數(shù)中國人為之奮斗的目標和理想。有了“身份”,一切才可能順理成章;沒有“身份”,努力也白搭??梢哉f,“身份問題”造成的影響,已經(jīng)滲透到社會的方方面面。
前年,哈爾濱招考有事業(yè)編制的環(huán)衛(wèi)工,引來萬名大學生乃至碩士、博士生報名。這就是“身份”的力量——同樣是掃街道,有事業(yè)編制,就能掃出斗志昂揚,掃出無限遐想。職業(yè)不分高低貴賤,這樣說絕非歧視環(huán)衛(wèi)這個工種——不信你把編制給取消看看。
現(xiàn)實中,“身份”不僅影響社會個體的物質收益,而且影響人的自我認同、尊嚴和幸福感。隨便舉個例子:可以去街頭看看,同樣是在路口指揮交通,協(xié)警和警察最大的差別不在制服,而在氣場。這不是訓練的原因,而是“身份”的差異造成的人格差異。更深一些,有些富裕起來的民營企業(yè)家挖空心思進人大、政協(xié)或者其他一些官方背景的機構團體,他們真正渴望的,也正是一個“身份”。
所以說,“身份”根本不是個好東西。它造成有人尸位素餐,有人勞而不獲;它造成機會甚至人格上的不平等,阻礙了社會的正常上下流動。秦開美是“最美女教師”, 這無可挑剔,但她沒有“身份”的事實恰恰說明一個問題:“身份”的本質是不公。與其為秦開美呼吁身份,不如呼吁這樣的一天早些到來:到那時,教師就是教師,工人就是工人,農(nóng)民就是農(nóng)民,警察就是警察,城管就是城管,官員就是官員,環(huán)衛(wèi)工就是環(huán)衛(wèi)工。
責任編輯 李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