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展奮
別指望看什么“性感足球”了,再丑陋的進球也是“好球”,既然足球場上以一球論成敗。
這幾天真球迷偽球迷都有點瘋了,猜球的罵球的賭球的亂哄哄又一次全民狂歡,四年前的算命道具是頭足類,今年換成了爬行類,要寫甲骨文,最熱門的無非三家,曰德國、荷蘭、巴西。德國隊據(jù)說攻防兼?zhèn)?,兩手硬,隋唐第一條好漢李元霸;荷蘭則是對攻鐵漢,遇強越強,要說是隋唐第二條好漢宇文成都,我看比宇文成都還強很多;巴西的特點則是每一屆熱門而又幾乎每一屆都奪不了冠,我不知道是一種什么現(xiàn)象抑或什么定律,反正我知道足球的魅力是你再怎么神算,結(jié)果總讓你尷尬,這無恥又茍且的時代,最有可能爆冷門的往往是那些“龜史悠久”且龜氣十足龜味熏人的隊伍,比如意大利隊,比如日本隊,雖能打進世界杯比咱強,但內(nèi)心里對日本之類的龜隊總是羨慕嫉妒恨……
但沒人知道命運是什么。最經(jīng)典是2004年由葡萄牙承辦的第十二屆歐洲足球錦標賽,甚至最八卦荒唐的球迷,賽前也絕不會轉(zhuǎn)“希臘隊奪冠歐錦杯”的念頭,因為類似的荒唐并不亞于“中國隊世界杯小組賽出線”的愿景。
問題是蛋教訓(xùn)了雞。人人都不屑的球隊,到頭來讓每個人暴跌眼鏡,與其陳詞濫調(diào)地說一句,這,就是足球,還不如浩嘆一聲:這,就是命運!
命運是什么?當“天才教練”布呂克納的麾下滿場狂射希臘隊時,我們當年只是憐憫地安慰正在自己洞前運行“龜息大法”的希臘隊“烏龜些,再烏龜些”,你反正要死,請死得尊嚴些,你反正要被強悍的捷克隊實施安樂死的,但你將榮耀,如同一個廣場大媽進入金色大廳狂舞,你畢竟已經(jīng)奇跡般進入四分之一決賽了,所求不能過多。
但漸漸地不對了,那一天捷克隊氣貫長虹的18次狂射2次中梁而9次中鵠不入,吃飽橄欖油的希臘隊安詳?shù)煤喼本褪前⒉_執(zhí)戟而雅典娜當爐,“進乎哉?不進也!”你射你的,體外排精;我煉我的,滿場意淫,熬到了加時賽,憋了整場淫念的希臘隊一腳點球了斷。
龜息元年,希臘隊最終居然奪冠!
命運是什么?小時候聽“隔壁外公”講歷史故事,總希望項羽勝,劉邦敗,總希望飛將軍李廣封侯,漢武帝快死,岳武穆不敗而秦檜猝死,但是命運是個壞孩子,它讓英雄敗死烏江,讓無賴榮登九五,讓李廣終身不侯,讓漢武安享天年,讓岳飛“披麻戴孝”,讓秦檜壽終正寢。
這就是命運,宋高宗活了81歲,為什么不把他的陽壽給予孫逸仙呢?沈萬三富可敵國,為什么不把他的財運給予窮死的曹雪芹呢?球場就是屠場、商場、職場、戰(zhàn)場,就是讓黃鐘毀棄,就是讓瓦釜雷鳴,德國隊荷蘭隊都落馬吧,實力不等于桂冠。
忽然想到,我們的牢騷其實是體現(xiàn)了人類歷史一貫的不公平。卑賤是卑賤者的通行證,它符合生存評估——烏龜也罷,草泥馬也罷,笑罵由你,生存第一,變化在我,唯求取勝,恐龍時代的哺乳動物多么猥瑣卑下,匍匐在龐然大物的胯下,尋覓殘羹余湯,但是龐然大物竟然死絕了,那就應(yīng)該讓我小人得志哦,物競天選。你就別指望看什么“性感足球”了,再丑陋的進球也是“好球”,既然足球場上以一球論成?。桓哔F者自有高貴者的制勝之道,它符合審美評估,斷腕也罷,玉碎也罷,笑罵由你,壯烈第一,鷹,有時候飛得比雞還低,但是鷹總還是鷹。千秋之下,歷史總是把蘇格拉底、亞歷山大、拿破侖以及球場上所有為“真正足球”而死的英雄們抬得很高很高……
這一屆的世界杯,誰會是冠軍呢?
把欄桿拍遍,如果有烏龜隊的瓦釜雷鳴,就會有漢高祖的豎子成名。有進球第一的功利,就會有賄球買贏的厚顏無恥。不要嘮叨“英雄必勝”之類的話吧,因為,烏龜也會咬人哦。
既然“米粒之珠也放光華”,既然這塵世總是讓良民、才子、義士、烈女胸悶,那就干脆好事做到底,讓偉大的烏龜不朽吧。
事實上,本屆的圖騰是烏龜,或是犰狳。也好,類似的祈使會讓我們對人生、對命運、對“煉龜”、對這場詭異的世界杯議論好久好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