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主義
他被老師叫起來背誦《出師表》是這樣的:臣亮言先帝創(chuàng)業(yè)未半而中道崩殂呃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天下三分,今天下三分,益州益州疲弊,呃,益州疲弊,此誠,此誠危急,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
如果等他把這車轱轆話背完,這節(jié)課就不用上了。于是一到段末語文老師就趕緊說:“好了,坐下吧?!彼靡庋笱蟆?/p>
其實那時候我就該知道,他沒有看起來那么傻。
我挺喜歡他的,但是和其他很多人一樣,更多時候喜歡笑話他。他磨磨嘰嘰,娘娘腔,在走廊窗邊用彩色尼龍繩編手鏈,站在兩棟教學樓連廊的臺階上對碼放整齊的自行車唱“my heart will go on and on”,數(shù)學課本下藏著言情小說讀到飆淚,然后聊《紅樓夢》三角戀聊得唾沫橫飛。
我的腐女潛質(zhì)在青春期就已萌芽,時常拿他和他的發(fā)小打趣,事實上他們倆的關系也確實非比尋常。他傲嬌又任性,支使發(fā)小在課間十分鐘下樓跑到校外給他買零食,放學路上,他的書包總是由他負責提著。他還經(jīng)常使性子鬧別扭,就看到他追在后面哄他。
后來他告訴我,他的發(fā)小說,此生非我不娶。
彼時一圈朋友都知道發(fā)小君暗戀我這個事實,本來打算湊合過完初中最后一年也就罷了。陡然聽到他背后竟然說過這么肉麻的話,我火冒三丈,口出惡言,老死不相往來。
晚自習放學后,一向沉默安穩(wěn)的發(fā)小君把講桌掀了,奪門而出。他收拾起他扔在地上的書包追出去,那是唯一一次看到他給他提書包。羽泉的《冷酷到底》一直在大錄音機里煽風點火地唱著。
我和他的友誼在高中時代才真正建立起來。作為一個懶得要死因而顯得薄情寡義的人,我?guī)缀跏チ撕椭八信笥训穆?lián)系,唯獨和他,保持著一周一次的通信頻率,整整三年,實在是莫名其妙。那是世紀之初,手機還沒普及,我們真的是在寫信,用紙用筆一字一句地寫。至今我保留著一大盒子他的來信,比所有其他人來信的總和都要多,或許比這輩子的總和都要多。
他寄過我一本言情小說,信封上貼了一大片郵票。我讀完又給他寄回去了。那是一本文筆極優(yōu)美的書,有個悲傷的結(jié)局,連一向鄙視口袋言情的我都被打動了。
我給他寫詩,十五歲的我,寫的每一行字都是詩歌。
我們甚至相約到了四十歲他未娶我未嫁,我們就結(jié)婚去。我沒有閨密,只有過這么一個男閨密。
哦對了,從初中畢業(yè)到現(xiàn)在,我們沒有見過面。
倒是見過一次發(fā)小君,家鄉(xiāng)小城的飯店里,一頓飯快吃完才發(fā)現(xiàn)斜對面桌子坐著的是他。我不知道怎么辦,只好假裝沒看見。后來在網(wǎng)上聯(lián)系上,我提起那次相遇,他說他記得,原來他也是假裝沒看見。又過兩年,他的朋友圈里有老婆孩子的照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