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保祥

1982年的春天，陽光明媚的日子，但羅馬尼亞郊區(qū)的一座臨時監(jiān)獄里，一個女孩子的心情卻十分悲慟，這個像極了男孩子的女孩子，寫了一部描寫羅馬尼亞當局腐敗行為的禁書《低地》。在書中，她充分揭露了當權(quán)者丑惡的嘴臉，一時間竟然受到了讀者的熱烈追捧，這也是她被捕的主要原因。

當局正在尋找各種證據(jù)，以正式逮捕她，用來教育所有對政府有攻擊行為的人。

她不停地抽泣著，瘦弱的身體有些禁不住這世間的風(fēng)雨。但她轉(zhuǎn)念一想，正義的力量又頃刻戰(zhàn)勝了軟弱，自己做得沒錯，相信上帝也會幫助自己。

這樣想著，她便抬眼尋找任何一個可能出現(xiàn)的機會逃出去。外面，她的最愛正在橡樹下苦苦等待她的身影。

她終于發(fā)現(xiàn)這座臨時監(jiān)獄有一扇窗居然沒有裝玻璃。她身材修長，足可以讓自己逃生，她欣喜若狂地感謝上帝為自己留下一扇可以逃生的小窗。她費了好大勁，將自己的身體縮成一小團，勉強鉆出了窗戶，然后拼命地向前跑，也不管前面是否有路。

但上帝為她開錯了窗，她誤打誤撞，竟然進了政府軍的司令部。那一伙政府軍，正在商量著如何定她的罪，旁邊的茶幾前，擺著她的大幅畫像。正在此時，她卻意外地出現(xiàn)了，這令現(xiàn)場所有的人大吃一驚，然后將她關(guān)進了一個地下室。

她想，上帝太不幫自己了，好不容易逃出來，居然又進了龍?zhí)痘⒀?。她頹廢到了極點，很想馬上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

這樣一個地下室，是不可能有出路的。她絕望地在地上打著滾，萬念俱灰的樣子令人心酸。連續(xù)幾個晝夜，她一直在想辦法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因為她實在不想活下去了。

但后來她轉(zhuǎn)念一想，不行，她的最愛一定還在等著她，只要有一線希望，她便要逃出去。她沒有任何罪過，有錯誤的是政府。

這種正義的力量促使她開始振奮起來，她不停地搖著天花板，希望能找到一線生機。她不相信上帝不垂憐自己，上帝開錯了一扇窗，下一次還會開錯嗎？

她終于發(fā)現(xiàn)地面上有一處疏松的土壤，便開始挖掘。3天后，她找到了一條隧道。隧道勉強可以容下自己的身體，她不顧一切地鉆了出去，通過8個小時的努力，終于逃出了魔窟。

她就是赫塔·米勒，這個備受爭議的德國籍作家，于2009年10月爆冷獲得了諾貝爾文學(xué)獎，她的代表作品有《我所擁有的我都帶著》《光年之外》《行走界線》《河水奔流》《低地》《那時狐貍就是獵人》等。諾貝爾文學(xué)獎評審委員會稱其“以詩歌的凝練和散文的率直，描寫了一無所有、無所寄托者的境況”。

上帝有時候也會打個盹兒，為你開錯窗，如果你認命，便會沿著錯誤的方向走下去；但如果你不服輸，拼命地在銅墻鐵壁上用自己的智慧和雙手打開另一扇窗戶，上帝也拿你沒有辦法。因為，上帝也喜歡不顧一切的人。

（選自《人生與伴侶》2010年1月上）

點讀

我們總是習(xí)慣地勸慰他人說：“上帝為你關(guān)上了一扇門，同時也為你打開了一扇窗?！笨墒?，如果上帝開錯了窗，怎么辦？赫塔·米勒，這個備受爭議的德國籍作家就遇到了這個問題。

作者講述的雖是他人的故事，但字里行間都透露著感同身受般的希望、焦慮甚至絕望。對于赫塔·米勒來說，未犯錯卻被限制了人身自由，著實是生命中莫大的打擊，就像滿懷希望地爬到半山腰，卻被一場毫無征兆的暴風(fēng)雨折磨得饑冷難耐，還無處躲避、束手無策。可奇妙的是，人總是會在面臨生命威脅之時，用信念爆發(fā)出無限的潛力。也許赫塔·米勒深知這個道理，對于她來說，“只要有一線希望，她便要逃出去”。沒錯，赫塔·米勒擠壓自己本就瘦弱的身體，鉆出那扇沒有裝玻璃的窗，然后拼命地往前跑；抑或是，用細細的臂膀，在土壤疏松處挖掘出一條通往自由、生存的隧道，為自己贏得了僅有一次的生命機會。

面對風(fēng)雨，赫塔·米勒也有絕望的時候，她在地上不停打滾，萬念俱灰，甚至多少個晝夜想過“沖下山腳”，任憑生命被“洪流”沖刷、淹沒。作者一段段的描述，使人在心疼之外，更為揪心。完美的結(jié)局，似乎也印證著一個道理：在風(fēng)雨面前，重要的是你的選擇，當你不顧一切沖上山頂，你會離上帝更近。而那時，你早已驚醒了打盹的上帝，打開了那扇真正屬于你生命的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