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豆梨
人的一百年是很漫長的,蕭紅雖然只活了三十出頭,但她卻以有形的生命占據(jù)了前三十年,而以精神遷延著這后七十年。呼蘭河畔寂寞紅,蕭紅的一生絕不說得上是幸福和熱鬧的,她坎坷孤獨發(fā)的一生短暫如一束呼蘭河畔的紅花,卻憑借寫作的激情燃燒了整個人生的冬季。
蕭紅的童年在一個封建地主家庭度過,九歲時母親便去世,除了祖父,沒有人再心疼她。在她那個年代,女孩子念不了多少書,十七歲那年,為了上中學(xué),蕭紅和她父親吵得死去活來,終于去了哈爾濱讀書,可還沒畢業(yè),嚴(yán)苛的父親就逼她嫁人,為了自由,為了讀書,她十九歲就跟家人決裂,孤身在北平飄蕩,終其一生,沒有再跟家人妥協(xié)。她一生幾乎全部寄希望于陌生人的善意,先后跟著兩個男人顛沛流離,過著饑寒交迫的日子。流浪時,患胃病的蕭紅吃不飽飯,她把甚至想偷隔壁面包圈的念頭寫進(jìn)文章里,又痛苦地剖析自己的“墮落”。得到一個餃子的興奮,獨走在冬日大街里的落寞,春日里洗洋芋的歡喜,她將這些走投無路的絕望、形影不離的孤獨感,微小而細(xì)微的感動,都紛紛寫進(jìn)短篇散文,讀之如見當(dāng)時景。她與家人決裂,卻從未割舍過對故鄉(xiāng)的熱愛,孤身飄零的生活,沒有讓她放下寫作的筆,她卻將痛苦淬煉,將熱愛凝聚,寫下了著名的《生死場》。
蕭紅成名了,愛人蕭軍卻變心了,痛苦中,蕭紅東渡日本,又寫下了散文《孤獨的生活》,長篇組詩《砂粒》等,回國后的蕭紅結(jié)實了東北作家群中的端木蕻良,并創(chuàng)作了長篇小說《呼蘭河傳》,在顛沛流離中,幾次遭逢劫難時,端木就又把蕭紅拋棄一個人逃跑了,蕭紅她試圖靠近溫情取暖,卻孤獨地死在異地他鄉(xiāng)的病床上。31歲的她臨死前,說了這樣的話,“我將與藍(lán)天白云永處,留下那半部《紅樓》給別人寫了”。臨死前,她難過的是,那滿腔熱血與情感,那一身才華與天賦,到此戛然而止,再無法釋放。蕭紅說過: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而身邊的累贅又是笨重的。她想飛但最終還是掉下來。寫作是蕭紅抵御孤獨的翅膀,雖然飛得低低的,矮矮的,卻在天空里留下不朽的痕跡。
蕭紅這一生,用蒼涼、孤獨這樣的形容詞,都不為過。然而在這孤獨中獨綻一簇紅來,那是她的文字,在蓬勃生長。
蕭紅在生死場中說:是山么,是山你就高高的!是河么,是河你就長長的!她從不叩問命運(yùn),僅憑單手只筆,對抗命運(yùn)的孤獨。
墳場是死的城郭,沒有花香,沒有蟲鳴,即使有花,即使有蟲,那都是唱奏著別離歌,陪伴著說不盡的死者永久的寂寞。這是蕭紅《生死場》中的一段描寫,而今仿佛就是她死后的寫照。
戴望舒拜謁蕭紅墓,留詩一首:“走六小時寂寞的長途,到你的頭邊放一束紅山茶,我等待著,長夜漫漫,你卻臥聽著海濤閑話?!弊吡r的寂寞,去祭奠一生的孤獨,然而這孤獨前有一束紅色,那是蕭紅對抗這生命不能承受之重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