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小窮
當(dāng)你走在首映禮紅毯上,形單影只又有些局促的時候,會有米老鼠先生伸出手臂讓你挽著一起進場。
在1961年的倫敦,特拉弗斯的經(jīng)紀人又跟她提起了沃爾特·迪士尼想要將她的小說《歡樂滿人間》搬上銀幕的事,因為收入減少,特拉弗斯不得不重新考慮這件事,而這距離她第一次毫不猶豫地拒絕這個提議已經(jīng)過去了二十年。
你必須承認,艾瑪·湯普森的演技已經(jīng)爐火純青。她飾演的特拉弗斯,嘴角永遠向下耷拉,眉頭永遠皺得糾結(jié),刻薄又不近人情,到哪里都惹人憎厭。在飛機上因為放行李的位置都會跟空姐大動干戈,有乘客為她讓步,她卻嫌對方的孩子煩擾;司機給予她贊美,她反而挖苦對方虛偽;與人一起修改劇本,蠻橫跋扈到幾乎每個提議都被她否決。大概這就是她除了保姆和經(jīng)紀人,愛人、朋友、家人什么都沒有的原因吧。
即便是強盜和恐怖分子也曾有天真無邪的時候,更何況是特拉弗斯這樣一位作家。電影有趣的地方是,還有另外一條主線穿插于沃爾特與特拉弗斯的劇本拉鋸戰(zhàn),那就是特拉弗斯的童年。童年的她單純快樂,愛笑愛幻想,是個誰見到都想抱一抱的天使。童年的特拉弗斯有那樣的一個爸爸——他有天馬行空的想象,卻沒有立足現(xiàn)實的決心;有對家人溫柔深沉的愛,卻沒有腳踏實地的責(zé)任感,他具備了一切夢想家特有的品質(zhì)和缺陷。而讓特拉弗斯許多年都放不開的便是對父親的感情??催^她的童年,關(guān)于她為什么痛恨梨子和紅色,為什么強迫癥般地讓所有人叫她特拉弗斯而不是潘蜜拉,為什么她為人刻板孤傲到幾乎無法取悅的地步,全都有了解答。
她并不是不孤單。她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但有時也會望著人群出神。她走進熱鬧的餐廳去喝一杯茶,想跟吧臺的侍者說幾句話,但侍者對她的忽略就像是給驚弓之鳥的最后一下弓聲,讓原本就對人有疏離感的她放棄了最后的努力。面對空蕩蕩的房間,反倒是被她扔在墻角的米老鼠,給了她唯一的陪伴和慰藉。
迪士尼的一切都太美好了,歡笑、魔法、奇跡,仿佛生活中從來就沒有痛苦??墒翘乩ニ故且粋€被生活的殘忍傷害過的人。一方面她無法接受浮夸的歡樂和繁華,但另一方面,她又無法接受她的小說變成電影后依然像現(xiàn)實一樣,冰冷又帶著戲謔,畢竟這是唯一一個能讓一切美好延續(xù)的地方。所以她才對這個劇本無論如何不能滿意。
直到特拉弗斯又一次拒絕了他,努力了二十年的沃爾特·迪士尼才從她的筆名與真名中看到了聯(lián)系。他終于了解到她不是平白無故變得這樣苛刻。她筆下的班克斯先生真的存在,她始終放不下的是父親早逝這件事,所以一直用遺憾和痛苦捆綁自己。沃爾特終于明白,再多的友愛和寬容,如果沒有觸到特拉弗斯的內(nèi)心,都是徒然的。為此他搭上最早的一班飛機只身來到倫敦,用自己童年的故事來交換,來告訴特拉弗斯,我們的快樂不應(yīng)該被過去束縛,從前發(fā)生的,在電影的世界,還可以被救贖。
至此,特拉弗斯終于釋懷。
迪士尼的溫馨和友愛大概就體現(xiàn)在,當(dāng)你走在首映禮紅毯上,形單影只又有些局促的時候,會有米老鼠先生伸出手臂讓你挽著一起進場。迪士尼風(fēng)格的吵鬧和卡通的夸張始終還是讓特拉弗斯厭煩的,只是當(dāng)別的觀眾享受著電影里的歌舞與歡笑時,她看到的卻是陽光飽滿的澳洲,長滿野草的原野上,記憶中的父親帶她騎馬玩耍,并告訴她,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五十年前,電影《歡樂滿人間》給許多人留下美好的回憶,而這部電影背后的曲折,也絲毫不比電影本身來得遜色。那時的故事變成如今的新電影《大夢想家》,治愈依舊,感動依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