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小蕾

玩偶醫(yī)生和花旦姑娘

◎萱小蕾

玩偶所的醫(yī)生

夏爾出了幾年國，最近回來了。回國后，他開了一個家玩偶醫(yī)院。

所謂玩偶無非就是修補玩偶的地方，誰家的玩偶壞了，就可以找夏爾修補。

醫(yī)院面積不大，除去夏爾起居生活的地方，留下一間做倉庫，一間做修理室。

最初，沒人知道夏爾這個醫(yī)院。幾經(jīng)努力，迎來了第一批顧客。

夏爾知道，來修玩偶的，都是對玩偶有感情的，所以即使破了舊了，也不肯換。而夏爾修補玩偶時的心態(tài)，也像是在修補一種感情。

生意漸漸多了起來。夏爾的倉庫里，開始顯得有些可怕。一大堆玩偶，全都殘缺不全，零落的腿、胳膊和其他身體部位隨處可見。一堵墻上打滿架子，高處還擺放著各式各樣玩偶的“頭顱”。另外，夏爾還準備了各種修補用的新材料，分門別類地裝在盒子里。比如娃娃的眼睛、四肢、眼睛等任何部位。

壞掉的京劇玩偶

有一天，夏爾收到一個快遞包裹。包裹里裝著一個壞掉的京劇花旦玩偶，玩偶是客戶送來的。因為沒有時間親自上門，便拜托快遞幫忙。

花旦玩偶斷了一條腿，臉上有一些裂痕。夏爾琢磨了一下，就在花旦的腿內(nèi)裝了一根金屬絲，然后將它跟身子重新牢牢固定起來。臉部慢慢打磨，再涂抹相應的油漆，一道一道工序下來，玩偶終于修好，可夏爾找不到客戶的聯(lián)系方式，他只好將玩偶暫時放在工作臺上，時不時滿意地看一眼自己的杰作。

這天，夏爾在人才網(wǎng)發(fā)布了一則招聘啟事，要招一個幫忙打理玩偶醫(yī)院的人。

一星期后，有姑娘上門來面試。姑娘說自己從前是開十字繡店鋪的，縫紉機、針線活都做得很好。修補玩偶肯定也不在話下。

夏爾搖頭：“那可不一樣，你別小看修補玩偶。我沒拿它們當玩具，我可是以玩偶醫(yī)生的身份去治療它們的，你這個想法我可不能接受……”

姑娘吐吐舌頭說：“知道啦，我做你的護士還不行嗎？以后啊，我一定細心、充滿愛心地幫你救治它們好不好？”

夏爾看著這個有些俏皮的姑娘，看著她黑溜溜的大眼珠閃啊閃地看著自己，就招架不住地點了點頭。

奇怪的玩偶護士

從此，夏爾的診所就有了一個護士。這個護士叫藍彩，古靈精怪的性格，每天總找話跟夏爾說。當她看到夏爾桌上那個還沒寄走的京劇花旦時，就興奮地說：“夏醫(yī)生你知道嗎？我也會唱京劇呢。要不給你來一段？”

夏爾剛想說自己也不是很懂這個，但藍彩就已經(jīng)擺好了身段開始唱了。藍彩唱的是《救風塵》里趙盼兒那一段。聲音清亮又甜美。夏爾雖然聽不懂，但還是覺得很不錯，于是滿意地邊微笑邊鼓掌。

藍彩一看，興奮地說：“夏醫(yī)生，你喜歡是不是？我就知道你肯定懂京劇。不然你怎么會把這個玩偶單獨地專門地擺在工作臺上呢？這樣吧，我每天給你來一段好不好？”

夏爾不好拒絕，只好又點了頭。一看夜深了就問藍彩怎么還不回家？

藍彩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我最近出了點問題，欠了一筆債，所以店鋪也倒閉了，我家人又不在這個城市，所以才找了這么隱蔽的地方來上班。夏醫(yī)生你這么菩薩心腸，能不能收留我一陣子。我就睡在工作室就行。呶，那沙發(fā)借我睡幾天好不好，我保證不打擾你，并且下班了給你做飯洗衣服收拾房間！”

不等夏爾同意，藍彩就開始滿屋子收拾，并且鉆進夏爾睡房找臟衣服。夏爾進屋阻攔已經(jīng)來不及了，藍彩從臟衣藍里抱出的衣物里，內(nèi)褲、襪子掉了一路。夏爾尷尬地摸頭，藍彩低頭一看，臉紅了紅，又嘿嘿地笑了，重新?lián)炱饋磴@進了衛(wèi)生間洗去了。

從此，診所的玩偶不光有了護士，夏爾自己也有了保姆，并且還時不時有京劇唱段表演。夏爾覺得生活一下子精彩起來，又一下子復雜了起來。這復雜，主要是內(nèi)心戲。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朝夕相伴，看上去又都不錯，不就得互相心動？夏爾跟藍彩一樣，倆人看彼此的眼神，默契了許多，亮閃閃了許多。

消失的藍彩

夏爾正在修理室跟一對母女談修補娃娃的事。他想拿個樣品配件給小女孩看，就隨口叫了一聲藍彩。藍彩沒答應他，夏爾又叫了幾聲，還是沒應。

夏爾以為藍彩不在，送走客人后進屋查看，卻發(fā)現(xiàn)藍彩正在倉庫整理娃娃們。夏爾有點不高興：“我叫你幾聲，你怎么都不答應？”

藍彩不吱聲，臉龐上掛著眼淚。

夏爾不知所措地伸手去抹藍彩的眼淚。手指觸到藍彩的臉時，藍彩本能地往后一縮身子。但夏爾的手指還是感受到了，藍彩的臉硬邦邦的、冰涼涼的，突然覺得她那大眼睛長睫毛總像是在哪里見過一樣。

這時藍彩起身，掩著臉跑了出去。

藍彩遲遲沒有回來，夏爾等著等著就睡著了。直到一陣噼里啪啦的炸響聲把他吵醒，他支起身，蒙眬中，看到屋外一片火海。是小倉庫著火了！他試圖撲火，但煙霧彌漫，只得轉(zhuǎn)身去開診所大門。一回頭看到工作臺上那個京劇玩偶，鬼使神差就撲過去拿玩偶。這時，倉庫與工作臺之間的隔檔架子這倒了下來。

夏爾一咯噔：這下來不會被燒死也會被砸死吧？就在那一剎那，診所的卷閘門外撲進一個身影，擋在了他和隔檔之間。

是的，夏爾沒有看錯，那個“人”是藍彩，藍彩看上去不像藍彩了，她似乎有很大的力氣，不光扛住了那面沉重的隔檔架子，還一手將夏爾推到了門邊，示意他快點開門逃出去。

夏爾呆了，他一邊慌亂地開卷閘門， 一邊不住回頭看藍彩。他看到藍彩的臉上，一團團掉下油漆一樣的東西來。他想要回身拉她，卻見她很快變成了一架人型鐵線……

救護車趕來了，119趕來了，火很快被撲滅了。也查明了火源是倉庫電線漏電，燒著了某個布玩偶導致的。

夏爾拼命喊叫屋里還有人，拼命給人解釋是藍彩幫他擋住了隔檔架子，是藍彩救了他?？扇藗儧]有發(fā)現(xiàn)屋里還有任何別人的痕跡，人們說，你一定是慌亂中產(chǎn)生了幻覺。

夏爾也說不清道不明，他拿著那個京劇玩偶，坐在門外胡同里緊緊抱著頭，很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藍彩和“藍彩”

清理好診所，夏爾打算重新營業(yè)。而藍彩，再也沒出現(xiàn)。

幾天后，夏爾接到那個京劇玩偶主人的電話。他請夏爾將修好的玩偶寄回給他。

出于好奇，夏爾同他攀談起來：“你寄來的玩偶，其實不過十幾塊錢，怎么不重新買一個呢？”

那人回答：“其實這個玩偶不是我的，是我一個朋友的。這個玩偶是她按自己的樣子定制的，后來搬家壓碎了，我?guī)退頃r，就想著幫她修補一下，心里也是個安慰……”

夏爾一聽，心頭一振，“你這個朋友叫什字？做什么的？人在哪里？”

夏爾語氣急切，那邊停頓了一下道：“你們診所需要這么詳細了解這些嗎？”夏爾一邊說對不起，一邊表白自己真的只是好奇。

那人這才對夏爾說：“我朋友叫藍彩，前不久在戲院舞臺上失足摔傷，一直在醫(yī)院昏迷不醒呢?，F(xiàn)在你明白我為什么幫她修玩偶了吧……”

半個月后，夏爾的店門前，站著個精靈一般的姑娘。姑娘走進來問：“你就是夏醫(yī)生吧？”

夏爾抬起頭，在光影里看到那張熟悉的臉時，禁不住往后縮了縮身子。然后他小心地問：“你是藍彩？還是‘藍彩’？”

面前的姑娘笑了：“對，我是藍彩。我醒過來了，出院了。聽我朋友說了你打聽我的情況。鑒于你將我的玩偶修復得這么完美，所以覺得應當前來道一下謝！”

眼前的藍彩在夏爾的診所轉(zhuǎn)了幾圈說：“哇，你這個診所真是高端奇特啊。我可不可以沒事的時候來你這里兼職??？”

夏爾站起來，走到藍彩面前，看著她的眼神說：“藍彩，你真的不認識我，不記得我？”

藍彩退了退說：“我從朋友那里聽說你的??！所以這是第一次見到你。怎么了，我臉上有東西嗎？”說著，就伸手摸了摸臉。

夏爾忽地伸出手去，這下，他兩個手掌都貼在了藍彩的臉上。那臉溫暖柔和，光滑細膩。那臉上的大眼睛閃亮亮的，那長睫毛忽閃忽閃的，像要飛起來一般。

夏爾很想直接吻上去，但他回過神來趕緊說：“行，你可以在我這里兼職！不過，我喜歡聽京劇，你每天免費贈唱一段……”

這個藍彩歪了歪頭，然后又重重地點了點頭。

（原載《新故事·綠版》2014年第10期 江西周浩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