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話(joke)是幽默的一種形式,玩笑的目的就是逗樂、引人笑。幽默當然不只是笑話,幽默有許多其他的表達形式,如插科打諢的滑稽、相聲、小品表演、諷刺漫畫、諷刺小品文、酒吧或電視表演的脫口秀、批評社會現(xiàn)象的說唱等。
笑話應該是指一個短的“段子”或“故事”,末尾處有一個精彩的“話鋒一轉”“急轉彎”或“妙語”(punch line,意思是“猛擊一下的那句話”)?!懊钫Z”是笑話的關鍵部分,它擊中要點,讓人發(fā)笑,缺少了這個關鍵部分,笑話便不可笑。
笑話總是會有一些比較容易辨認的“套路”,例如,笑話經(jīng)常運用“幾個國家人比較”的模式,下面就是一個例子:
一架飛機上面坐有一美國人、一個德國人、一個日本人和一個中國人,飛機飛到一半突然沒油了,機長宣布必須有一人跳機以減輕重量,于是美國人就發(fā)揮其個人英雄主義精神走到飛機艙口高呼一聲:美利堅和眾國萬歲!然后就跳下去了。飛機繼續(xù)飛……這時機長又宣布:重量還是太重了,還得跳下去一個人。于是德國人就站出來,走到飛機艙口高呼一聲:德意志帝國萬歲!也跟著跳了下去。飛機繼續(xù)飛……這時機長又宣布說:不行,還是重了,必須再跳下去一個人!中國人看了日本人一眼,站起來走到了飛機艙口,日本人趕緊走過來緊緊握住中國人的手:好兄弟,我不會忘了你的!中國人高呼一聲:中國萬歲!接著一腳把日本人給踹下去了??!
按套路改編后便成:
在大戰(zhàn)期間一架運輸機上載了一個美國人、一個英國人、一個日本人、一個中國小學生和一個牧師。當飛機正接近戰(zhàn)區(qū)時,飛機被流彈打爆了引擎,機長宣布棄機后就先跳傘逃跑。可這時飛機上的降落傘只剩4個,美國人說:為了美國人民我要活下去,說完抱著傘就跳了。英國人說:為了大不列顛我要活下去,說完也抱著傘跳了。日本人手忙腳亂地說:為了大日本帝國我要活下去,說完也跳了。這時中國小學生冷靜地說:牧師先生,這兒還有兩個降落傘,我們快走吧!牧師就問:不是應該只有一個嗎?中國小學生就說:不是啦,剛剛那個日本人拿去的是我的書包啦??!
笑話首先是一種社會現(xiàn)象。笑話不僅要有人說,而且還要不斷有人說,那才是好笑話。沒人說、沒人傳的笑話就自然被淘汰了。
一個笑話必須不斷有人重復,才算有人氣。這樣的笑話與其說是一次“個人創(chuàng)作”,還不如說是一個“社會現(xiàn)象”。
比如,以上兩則嘲笑日本的笑話,極盡挖苦打擊之能事。背后是一種怎樣的社會心理和情緒?日本人平均身高并不比中國矮,為什么這么多人嘲笑日本人矮,稱之為“小日本”,因為日本人曾經(jīng)嘲笑中國人是“東亞病夫”嗎?
當然,中國還沒資格嘲笑“日本制造”。就像中國沒資格老嘲笑日本隊沒前鋒,因為中國自己國足太不爭氣。
相應地,日本人為什么喜歡嘲笑中國人素質低?日本人說中國人喜歡隨地吐痰、不排隊、亂丟垃圾、坐車搶上搶下……這或許是因為,在國際評比中日本游客總是名列前茅,而中國游客卻經(jīng)常形象不佳。怎么才能令日本人不嘲笑中國人,恐怕得先提高自身素質。
嘲笑別國往往能產(chǎn)生某種優(yōu)越感,這似乎是“人之常情”。嘲笑社會弱勢群體看似也能產(chǎn)生“優(yōu)越”,但卻有悖好社會的倫理。嘲笑弱勢群體,比如殘疾、癡呆、低能、女性群體,帶來的是病態(tài)的心理滿足。
嘲笑官員尤其是貪官讓人覺得痛快,這是一種無權者的心理補償——因為在權力上比不過你,所以在笑話中貶低你。
人們在坊間或飯桌上,在微信、微博上調侃權勢者,在一定程度上能發(fā)泄怨憤,消解心理的不平衡。同樣,屌絲們嘲笑土豪也能因為“痛快”而引發(fā)網(wǎng)絡狂歡。自卑者的嘲笑經(jīng)常不是為了超越自己,而只是為了貶低他人。
因此,觀察或研究笑話不能只盯著笑話本身,而是必須關注,為什么有些笑話不斷有人在說?產(chǎn)生這些笑話和使這些笑話流傳的是一種怎樣的生活環(huán)境?人們以怎樣的心態(tài)、心情和感受在說、聽、傳笑話?他們從笑聲中又得到了哪些滿足?
徐賁
(美國加州圣瑪利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