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其章
近日為一家出版社編一本關于藏書淘書的書,這是我第一次干這種事,感覺挺有趣而且有意外收獲。所謂意外收獲,就是有位作者的稿子內容是去范用家整理范老捐贈給公家的圖書和信札的詳細經過。我見過范用的藏書和藏刊,珍貴得不得了。那些信札更是名家薈萃,有家出版社曾建議將這些書信影印出版,范用說他要親自整理之后再出版,這體現了范用的仁厚之心,擔心有什么疏忽對不起故人。我所說的抱憾,是指范用尚未來得及做完這件事就去世了,這件未竟之事也許永遠就此打住,倘若由旁人代做,終不及本人整理來得親熟。
我和范用有過一點點交往,人家是著名出版家,我呢,什么也不是,所以僅有的幾次見面記得是十分得清楚。幾年前去范用家的時候,他老人家的身體就非常不好了,客廳里放著個一人高的氧氣瓶。那時范用的老伴已去世,聽說這對范用的打擊非常之大。
2003年,我出了本書《創(chuàng)刊號風景》,小受歡迎,這本小書甚至驚動了范用先生。范用甚至給我來了封信,說他對創(chuàng)刊號也非常有興趣,也想寫一本他收藏的創(chuàng)刊號,甚至已經寫了兩篇叫我看看。查2004年3月31日日記“中午意外接到范用信,老人家也想出本創(chuàng)刊號的書,還寄來了他收藏的創(chuàng)刊號大名單和已寫好的兩篇《清明》、《周報》,老人家是親歷者、參與者,史料更可靠,我只不過是借題發(fā)揮。”我把范用的意思告訴出版社,他們很是興奮,馬上決定去拜訪范用。
這是我第一次到范用的家。范家在方莊小區(qū),這是北京較早的小區(qū),文化界出版界的家庭當時多分配到這里。范家在高樓的第十層,房間有五六間,兩間是書房。
范用知道我喜歡老雜志,從里屋拿出一張他1972年在上海舊書店的購刊清單,三頁紙,密密麻麻一筆一筆寫滿了令我心驚肉跳彈眼落睛的珍本雜志,說實話,幾乎饞暈過去了。全套的《古今》、《逸經》、《文華畫報》居然也是全份的,國內私人幾乎沒有誰集全的《良友畫報》(總出172期),范用這份只少134至138期五本,太不可思議了,《文飯小品》全、《環(huán)球畫報》全,上世紀20年代北方影響很大的《北洋畫報》(總出1587期),范用這里竟然存有700多期,要知道當時的刊物出到百期以上已經很不得了了,700期可謂天文數字啦。只有真正的行家,才能體會出這批舊期刊的珍罕性。我冒昧地問范用這么多雜志得花多少錢啊,范用說1400元,啊,這么少,今天增值200倍也不止。范用還告訴我,這筆錢是當時退補的工資,他全用這上了。
范用書房角落有一排文件夾,范用告訴我這些都是他和文化名人的通信,他預備出成一本書。以當時范用的健康狀況,將這些信札影印出版是比較快捷的辦法,可是范用說他要一一重新抄過,這當然是負責任的做法,可惜時間來不及了。我替范老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