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翔

華裔珠寶商海外喋血案

文/劉翔

名案回眸

近幾年，華人在南非遭搶遇害事件時有發(fā)生，就在今年2月下旬，南非東北部林波波省四家華人商鋪遭搶，總共損失約合50萬美元，所幸10幾名華人安全撤離，無人傷亡，據南部非洲上海工商聯誼總會常務副會長沈少波披露，僅在2014年上半年已有11名華人在南非被當地歹徒搶劫錢財殺害。

本文披露的是2000年一對無辜的中國母女在南非約翰內斯堡慘遭殺害，她們所開的珠寶店里的價值人民幣600余萬元的財物被洗劫一空。就在南非警方對此案久偵未破時，遠隔重洋的上海警方將潛逃回上海的犯罪嫌疑人胡嘉生等人抓獲歸案，從而一舉破獲了這起震驚全南非的“0092” 搶劫殺人大案。此案是公安部2001年度掛牌督辦的大案，它的成功偵破不僅開創(chuàng)了上海警方和南非警方合作的先河，同時，也再次為上海刑警在國際上贏得了崇高的聲譽。

突如其來的噩耗

43歲的陳義彪是10年前從上海漂洋過海到南非謀生的，他是個勤勞又聰明的人，當他得知南非的鉆石產品在國際市場上獨占鰲頭，便一頭撲向了鉆石市場。經過幾年的奮斗，他終于在約翰內斯堡創(chuàng)辦了一家頗具規(guī)模的福隆珠寶店。

隨著生意的不斷興隆，陳義彪整天忙得不可開交。于是，他一方面聘用了一些來南非打工的華人到店中工作，另一方面把自己的姐姐和16歲的外甥女衛(wèi)一峰也接到了南非。他讓其姐姐負責管理珠寶店里的日常事務，自己一心撲在和外界生意的聯系上。對外甥女衛(wèi)一峰他則安排他在住處附近的一所私立中學讀書，品學兼優(yōu)的衛(wèi)一峰在學習之余，有空時也經常到珠寶店中來幫舅舅的忙。身在異國他鄉(xiāng)的陳義彪在緊張的工作之余，晚上和姐姐、外甥女衛(wèi)一峰歡聚在一起，備感親情的溫馨。

2000年的8月底，陳義彪急于回國洽談一筆生意，便暫別其姐姐和外甥女飛回了上海。誰知，9月4日下午4點他突然接到在南非的朋友打來的急電，告知他一個噩耗：他的姐姐和外甥女衛(wèi)一峰被人殺害在珠寶店內。

放下電話，陳義彪呆住了，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現在，讓我們不妨把回憶的目光暫且先切回到2000年的9月3日，位于南非約翰內斯堡的北郊杉騰地區(qū)一個風景秀麗的高級別墅區(qū)內。

這天上午，陳女士和衛(wèi)一峰一直沒有露面，沒人知道她們到哪里去了。在福隆珠寶店工作的金匠柯南四處打聽后，得知陳女士和衛(wèi)一峰頭一天晚上并沒有回家，心里不由著急起來。因為陳義彪在回上海時曾再三叮囑他在陳不在時要照顧好她們母女倆?？履线B忙驅車趕往珠寶店。來到店里，他打開鐵門時頓感事情不妙：店堂中一片狼藉，辦公室里保險箱的門洞開，里面空空如也；陳列部的展示柜里擺放的金銀首飾、名貴鉆石等被洗劫一空。當他走進銷售部時，出現在他眼前的恐怖景象差點讓他驚叫起來。只見陳女士坐臥在墻角，頭部滿是鮮血，早已氣絕身亡，在另一間辦公室，陳女士的女兒衛(wèi)一峰也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整個店堂里彌漫著濃濃的洋蔥味……

幾分鐘后，南非警方驅車趕到了福隆珠寶店，立即投入到案發(fā)現場緊張地勘察中。經法醫(yī)鑒定，陳女士系被手槍擊中頭部后身亡，而她的女兒則身中數十刀，是被銳器割斷喉管后死亡，作案手段十分殘忍。兇手共劫走名貴珠寶、現金等價值600余萬元人民幣的財物。

經過初步偵查，南非警方認為這是一起為謀財而上門殺人案，作案時間在9月2日下午的3點至5點之間，兇手在二人以上，且與陳女士母女熟識。根據案發(fā)現場彌漫著濃重洋蔥味的情況，南非警方列出了三個排摸嫌犯的方向：

一是南非當地的黑人作案。因為他們有嗜好吃洋蔥的生活習慣。而在死者周圍撒放洋蔥可能是他們用來“祭奠”死者的一種宗教儀式。

二是來南非經商打工的華人作案。因為陳義彪在南非平時接觸的圈子基本上都是以華人為主，只有他們才熟悉陳義彪珠寶店里的情況，很有可能是他們有意在案發(fā)現場周圍撒放洋蔥，故布疑陣。

三是兇手具有較強的反偵查能力，他們?yōu)榱朔乐剐嵊X靈敏的警犬跟蹤，而在案發(fā)現場周圍撒放洋蔥。

然而，雖然南非警方根據上述三個排摸方向投放了不少警力，可是，由于案發(fā)現場再也沒有發(fā)現更多的有價值的線索和痕跡，再加上南非警方和華人在語言交流和生活習俗上存在著較大的障礙及差異，使得偵查工作一度擱淺，沒有取得任何實質性的進展。據他們介紹，像陳義彪這樣在南非生意做得紅火，經濟寬裕的華人，已有23名或失蹤或被殺害或遭搶劫，但偵查工作卻困難重重，難度相當大。

此案在南非引起了極大的反響，當地的媒體和華人報紙均以大量的篇幅報道了案情。中國駐南非大使館也及時照會南非外交部，要求南非當局盡早破案，將兇手捉拿歸案。而悲痛萬分的陳義彪眼看著案子遲遲未破，便毅然決定在當地的報紙刊登廣告，公開懸賞100萬元緝拿兇手。如此種種，更給此案蒙上了種種神秘的色彩。

出人意料的線索

時間在一天天地流逝，陳義彪心急如焚，整天寢食難安，做生意也沒有心思。他不停地到約翰內斯堡警察局打聽偵查情況，督促警方盡快破案。可是，每次都是失望而歸。

轉眼已到了2001年的7月。一天，陳義彪突然接到了一個匿名舉報電話，說是2000年9月2日發(fā)生在福隆珠寶店的那起案子是由上海到南非打工的胡嘉生、陳忠凱等人干的。

猛地聽到這幾個熟悉的名字，陳義彪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不可能。因為這幾個人都是他的要好朋友，他和他們之間無冤無仇。那個叫陳忠凱的人還曾經在他的珠寶店里做過木工，他對他并不薄。但當對方說出他珠寶店里的詳細情況，有些“細節(jié)”甚至屬于是他店中的高度“機密”，比如保險箱擺放的位置、保險箱里存放錢財的數字等時，他頓時驚呆了：“難道真的是……”

陳義彪迅速將這一重大線索報告給了南非約翰內斯堡警察局?？墒?，南非警方經過調查后卻遺憾地告知陳義彪，胡嘉生、陳忠凱等人已于2001年6月回上海。陳義彪立即買了飛機票趕回上海，決定向上海警方求助。

求助上海警方案件獲重大進展

2001年7月24日，回到上海后的陳義彪來到了上海市公安局刑偵總隊三支隊，即國際刑警組織中國國家中心局上海聯絡處所在地，要求上海警方能為慘死在異國他鄉(xiāng)的親人申冤報仇。說實在的，當初陳義彪對上海警方能否成功偵破此案，將兇犯抓獲歸案并未存有多大的希望，因為案子畢竟是發(fā)生在遙遠的南非，且時間也這么長了，只是抱著“試試看”的想法而已。

上海市公安局刑偵總隊三支隊是上海刑偵戰(zhàn)線上屢建奇功的光榮隊伍，他們專門負責涉外刑事案件的偵查工作，曾經偵破過震驚全國的“荷蘭鹿特丹跨國綁架案”、“日本東京特大盜竊案”等大要案。接到報案后，偵查員們立即對案情進行了分析和研究。這時，他們才感到此案非同一般，十分棘手。首先，上海警方與南非警方從未有過任何警務合作，接手此案必須取得公安部的授權。其次，案發(fā)地在遙遠的南非，除了陳義彪的報案筆錄，對案情、現場勘察和被害人在當地的情況是一無所知。第三，中國和南非的司法制度各不相同，語言不通，雙方在溝通上肯定存在著一定的困難。

偵查員決定先從陳義彪懷疑的同去南非打工的上海人身上著手，查清他們的身份。與此同時，總隊在2001年3月收到的一份協查通報引起了偵查員的極大關注。

當時，國際刑警組織中國國家中心局向上海聯絡處發(fā)來一份傳真，要求上海方面協查一名與發(fā)生在南非約翰內斯一起搶劫鉆石案有關的犯罪嫌疑人，此人為中年男性，原籍中國上海。但由于南非警方提供的嫌疑人的姓名拼音拼寫有誤，且案情介紹不夠完整，比較零碎。因此，雖然花費了不少力量，可最終并沒有尋到此人。但由此，三支隊卻積累了大量從上海到南非打工人員的情況信息，并對其中的重點人員建立了檔案。

偵查員馬上把這些人的檔案材料重新調了出來，將它們與陳義彪提供的情況和報案筆錄一一進行匯總分析，“胡嘉生”的名字赫然記錄在案：男，1950年生。原住上海熱河路某號，在某鐵合金廠工作了近20年。隨著“洋插隊”熱的興起，他也不甘寂寞，一心想到國外賺大錢。1991年終于申領到了因私護照后去南非打工，2001年6月回國。從照片上看，此人個頭中等，戴著一副眼鏡，長得白胖，模樣較敦厚老實。

偵查員決定先不驚動胡嘉生等人，一邊從控贓入手，爭取盡快把南非福隆珠寶店失竊的珠寶拿到手，以便鎖定證據。一邊馬上查清胡嘉生等人回到上海后的生活和交友情況，從中摸清是否有可疑之處。很快，一個圍繞著胡嘉生的偵查方案制定了出來，一張無形的大網迅速在胡嘉生周圍和上海市的所有鉆石交易市場上撒下。

抓賊抓贓

胡嘉生自回到上海后，一直不務正業(yè)。他對市場上鉆石交易的行情十分關注，經常對周圍的人說：“我在南非是做鉆石生意的，現在手頭有一批從南非帶回來的鉆石，愿意低價出賣?！?/p>

抓賊需抓贓，如果能從他手頭這批從南非帶回來的鉆石上，發(fā)現有陳義彪的福隆珠寶店所生產的鉆石產品，那無疑是胡嘉生參與此案的一個直接證據。

偵查員又從陳義彪處得知，他曾根據中國赴南非游客的喜好，專門設計了一個有非洲地圖和一顆鉆石鑲嵌而成的項鏈掛件式樣，生產出了這一在整個南非鉆石市場上獨一無二的鉆石產品，每件售價100美元。價廉物美、款式新穎的這一款產品，在市場上頗受中外游客的好評，成為福隆珠寶店生產的看家產品。偵查員馬上分頭到各個“市口”去布控，力爭在第一時間拿到陳義彪獨有的看家產品。

很快，一個令人興奮的消息傳到了指揮部，偵查員在胡嘉生急于兜售的南非鉆石中，發(fā)現了陳義彪的看家產品。至此，案情取得了重大突破。根據上級領導的指示，證據在握的偵查員決定和胡嘉生正面接觸。2001年的8月6日，他們將胡嘉生“請”進了刑偵總隊的大門。

精心謀劃的搶劫

不出偵查員所料，坐在審訊室里的胡嘉生大腿蹺二腿，高昂著頭顱，露出一副喝過“洋水”的大款派頭，根本不把年輕的偵查員放在眼里。

審訊，進行得十分艱難。經過幾天的斗智斗勇，在確鑿的證據面前，胡嘉生不得不交代了自己伙同上海去南非打工的陳忠凱、張志田、干凌沖等人，在2000年9月2日下午持槍搶劫福隆珠寶店并殘忍殺害陳女士母女的犯罪事實。

自1991年到南非后，胡嘉生開過百貨店，賺了點錢后，又開了一家肉類加工廠。但由于他經營不善，很快就破產了。由于他既沒有什么文化，又好逸惡勞，因此，在競爭十分激烈的國外，他生活得非常潦倒，在南非混了這么多年，依然還是“一窮二白”。一天，他在約翰內斯堡街頭閑逛時，遇見上海老鄉(xiāng)陳忠凱、張志田、干凌沖等人，便相約去酒店喝酒。這幾個人有著和胡嘉生一樣的境遇，均在南非混得郁郁不得志，經常為生際而惆悵。同是天涯淪落人。捧著酒杯，他們一面發(fā)著莫名的牢騷，一面不知不覺地談起了上海老鄉(xiāng)陳義彪所開的福隆珠寶店。

“我們索性到他的店里去撈一票算了?！苯洺：湍戏且恍┖诘郎系娜嘶煸谝黄鸬母闪铔_說道。他們邊喝酒邊談著，最后一致決定共同去搶劫福隆珠寶店。于是，從這年的春天開始，他們便多次在胡嘉生居住的約翰內斯堡市玫瑰坡2號202室碰頭，密謀搶劫計劃。干凌沖還特意安排胡嘉生負責了解福隆珠寶店的內部情況。為此，他先后四次以談生意為借口到店里踩點，繪制出了珠寶店的地形圖，干凌沖則準備了兩輛汽車、刀具和一把安裝了消音器的手槍。為了不在現場留下作案痕跡，他們去了一家醫(yī)院，偷了40多副橡皮手套。由于陳義彪和他的姐姐及外甥女均認識他們，為了不被識破，他們兇殘地決定：“一定要把陳家所有的人全部殺死，不留一個活口?！?/p>

一切準備停當后，胡嘉生等人選擇9月2日動手，因為這天是星期六，大街上的行人較少，不容易被發(fā)覺。這天下午4時左右，夜色漸漸降臨約翰內斯堡，大街上的商店也紛紛準備打烊了。此時，他們四人來到了福隆珠寶店，說是有一筆生意要談談。陳女士見是熟人，便毫無戒心地讓他們進到了里屋，一邊熱情地要女兒替他們倒茶，一邊張羅拿出各種款式的鉆石飾品供他們挑選。

就在這時，胡嘉生按照事先的約定，給等在附近假日酒店的干凌沖打電話，暗示他時機正好，可以動手。這伙兇殘的歹徒沖進店內，對陳女士母女下了毒手。隨著一聲輕微的槍聲，陳女士倒地。見此慘狀，16歲的衛(wèi)一峰驚嚇得大聲尖叫起來：“小陳叔叔，他們是壞人，你趕快救救我！救救我！”可憐的衛(wèi)一峰因為認識陳忠凱，所以拼命向他呼救。誰知，她的呼救聲剛落，一把鋒利的尖刀已刺入她的喉部……

胡嘉生等四人在擄走了店里價值600多萬元的鉆石飾品后，借著夜色的掩護，匆匆逃離了現場。狡猾的他們?yōu)榱私o警方造成是有南非當地人作案的假象，將事先準備好的洋蔥汁撒在尸體的周圍，似乎一切都干得天衣無縫。

真相終于大白。最后，胡嘉生交代道，自2001年6月回國后，他和陳忠凱在一名叫王萍的女人的幫助下，通過上海某金店一營業(yè)員向近10人銷贓，共賣出了40余顆鉆石，得款17萬余元人民幣。干凌沖、張志田還在約翰內斯堡?！?/p>

偵查員從其住處搜查出了一批還未來得及出手的珠寶，并對陳忠凱在上海的落腳處進行布控。同年8月底，陳在上海落網。與此同時，上海警方迅速把案情向南非警方作了通報。不久，張志田亦被南非警方擒獲。

公正的判決

嫌犯雖然落網，但專案組的偵查員們并沒有停息，由于案發(fā)地在南非，為了獲取更多的直接證據，2001年9月3日，由公安部刑偵局和上海市公安局刑偵總隊等一行五人組成工作組，馬不停蹄地遠赴南非調查取證。為了掌握更多的第一手案情，以確保此案能在短時間內向法院提起公訴，上海市人民檢察院二分院提前介入公安機關的偵查活動，派出了檢察官和工作組一起遠赴南非。

在對方的大力配合下，工作組和南非警察總局的高級警司范魯尼先生一起審訊了在押的張志田。張志田如實供述了其伙同胡嘉生、陳忠凱、干凌沖殘忍殺害陳女士母女并洗劫福隆珠寶店的犯罪事實。

之后，工作組對胡嘉生在南非住所進行了仔細的搜查和勘察，在其臥室的墻壁上發(fā)現了一個彈洞，以此查實了此地正是他在上海交代的預備作案階段的試槍地點。接著，工作組又順利地找到了為干凌沖的手槍安裝消音器的南非汽車修理工。至此，工作組的取證工作全部結束。

2002年1月12日，經過刑偵專家的嚴格評審，該案最終從2001年度上海警方破獲的3萬多起刑事案件中“脫穎而出”，獲得了上海市公安局十大破案精品中的金獎。

2002年7月24日，上海市第二中級法院對此案作出了一審判決，胡、陳因搶劫罪處死緩，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王萍因銷售贓物罪處有期徒刑三年，并處罰金5萬元；張志田由南非警方處理，也得到了相應的嚴懲。

編輯：鄭賓 39375816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