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鑒于張學良特殊的歷史地位和傳奇經(jīng)歷，其口述歷史備受關(guān)注。張學良的口述歷史是一個體系，對研究張學良的生平和中國近現(xiàn)代史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本文在分析《張學良口述歷史》中張學良口述特點的基礎上，結(jié)合張對西安事變等歷史內(nèi)幕的回避，探討口述歷史中口述者回避部分關(guān)鍵話題的困局，分析口述者回避的原因，歸類回避的話題，并從采訪者角度提出應對措施。

【關(guān)鍵詞】張學良 口述歷史 話題回避

何謂口述歷史？從廣義上講，口述歷史是一種搜集、記錄歷史的途徑和方法。就狹義上而言，借用美國著名歷史學家唐納德·里奇在其《大家一起來做口述歷史》開篇所做的定義，即“簡言之，口述歷史是以錄音訪談（interview）的方式搜集口傳記憶及具有歷史意義的個人觀點?！雹?/p>

口述歷史工作無論是訪談前的準備，訪談后的資料整理，還是與受訪者的交流過程，訪談工作者都會面臨眾多挑戰(zhàn)。其中，受訪者往往會刻意回避某些關(guān)鍵話題，不僅阻礙訪談的順利進行，也不利于該口述歷史工作者完成“揭示事件事實、接近歷史”的任務。本文從《張學良口述歷史》入手，歸類被回避話題的種類、原因，并嘗試提出應對建議。

一、《張學良口述歷史》的口述特點

“張氏的口述，隨性而談，隨意而至，流于細碎，卻趣味盎然，更往往于不經(jīng)意間，好比在歷史的鐵屋子里，開出一片極窄的天窗，露出來的，是尋遍史書也不能得的真實?！雹谶@是《張學良口述歷史》撰寫者唐德剛教授對張氏口述的評價。在口述過程中，張學良作為受訪者毫無架子，談吐灑脫自然、爽朗直率，生動的東北口語通俗易懂，每每談到興頭往往一氣呵成，凸顯了大帥的真性情。因此讀者在閱讀時感到十分流暢、親切，就像是聽一個健談的老人坐在跟前侃侃而談動蕩年代中的傳奇人生，字字句句流露其滿腔的愛國熱血，而正是這種直白自然的敘述風格大大增強了張氏口述本身的真實性；同時，先生也非常重視細節(jié)的還原，敘事翔實生動，盡管已是耄耋之年，卻能清晰地記起相距六七十年前的很多歷史細節(jié)、具體的對話、部隊番號甚至是團、營級的官員姓名，不得不讓人佩服其過人的記憶力；而對于諸如同眾多女性的羅曼史這樣的個人隱私，先生也毫不回避。正如他本人所言“我是個莽撞的軍人，要干就干，從來沒考慮些什么！”“有許多事情，我為什么反抗，我就看事情不合理，我對自己的權(quán)力、生命都不在乎”③，張狂直率的個性使他在受訪過程中傾瀉而出、無所顧忌，這也是張學良口述受到如此青睞的重要原因；此外，張學良口述歷史的特點還包括：述中有評、評價歷史人物一針見血、歷史反思性強、主動承擔歷史責任、好惡分明、充滿激情等，不僅充分顯示了張學良本人的人格魅力，而且提升了其口述歷史的價值。

二、《張學良口述歷史》局限之一——回避“西安事變”等歷史內(nèi)幕

作為張學良一生較為系統(tǒng)的四次口述歷史中的第一次，即接受美籍華裔著名歷史學家唐德剛教授的訪錄，《張學良口述歷史》一書真實收錄了此次訪錄所得的11盤錄音帶中的主要內(nèi)容，披露了很多有關(guān)張學良本人、我國相關(guān)重要歷史事件不為人所知的細節(jié)，讓我們看到了一個敢愛敢恨、富有鮮明個性的張學良。本書無疑具有極高的史學價值與社會文化價值，但也存在不少局限和遺憾，其中最大的無奈就是張學良本人對西安事變等歷史內(nèi)幕的回避。

張學良是我國近現(xiàn)代史上的重要人物，是當時包括西安事變在內(nèi)眾多重大歷史事件的親歷者和見證者。事實上，無論是史學界還是國內(nèi)外的各階層人士，都非常關(guān)心西安事變的歷史真相。隨著西安事變相關(guān)歷史人物的被殺或去世，張學良成為最具權(quán)威性的事件親歷者，因此人們迫切希望能在他本人的口中得到答案。但是在張學良的一系列口述歷史中，我們明顯發(fā)現(xiàn)關(guān)于西安事變的內(nèi)容都較為分散，很少涉及核心問題，即便略有涉及也大多是一些邊緣性問題，而在更多時候則是避而不談。如本書除唐德剛教授的代序和四篇“唐德剛論張學良”外共142頁，關(guān)于西安事變的口述卻只有幾頁，“九一八”與西安事變加在一起才16頁?！坝绕涫顷P(guān)于西安事變的一些核心問題，在其口述歷史中并沒有充分揭示出來，其中有史學界最為關(guān)注的蔣介石與周恩來會談的內(nèi)容（ 張只說周見蔣是他領去的，并且二人談話過程中他一直在場，其他始終未說）；宋美齡、宋子文與周恩來談話的內(nèi)容，雙方有無協(xié)議；宋美齡、宋子文與周恩來、張學良、楊虎城雙方談判之過程，即西安事變談判的詳細情節(jié)；西安事變的軍事部署以及事變前周恩來與張學良會談之細節(jié)與內(nèi)容等等?！雹芏c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詳細述說西安事變之外的事情，如張自己的身世、張家如何發(fā)跡、故鄉(xiāng)臨近鹽堿地、二伯父張作孚是怎么死的、自己年輕時的理想、在講武堂的趣事、與父親的感情、東北易幟、各種生活瑣事，甚至是自己與很多女人的風流韻事，一律滔滔不絕，津津樂道。其本人在口述中確實多次提到并強調(diào)“這個我不會講”“那個我不能說”之類的言論，也曾公開表示：“我不能因為口述歷史而傷害了某些還活在世上的朋友們。因為這一點，我始終不敢對外多談什么，有些歷史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的，出口傷人不是我張漢卿所希望的?！雹菘傊靼彩伦兊葰v史內(nèi)幕才是張學良最大的個人隱私，是絕對不能講的難言之隱，正如“香港《亞洲周刊》所言：‘張學良有太多的苦悶和真心話需要發(fā)泄，但是他是個余悸在心的識時務者’”⑥。對于張老的苦衷，讀者自然理解，受訪者對某些真相、個人隱私的隱瞞確實大量存在且不可避免，但對于口述歷史接近歷史真相的目的而言，這些遭到回避的話題則是無法彌補的遺憾與無奈。張氏的口述是如此，其他名人乃至普通個體的口述亦會面臨此種無奈與缺憾。

三、口述者回避話題的類型和采訪者的應對措施

無論是社會地位顯赫的名人還是普通百姓，由于受到個人價值觀、對隱私的態(tài)度、宗教信仰，與訪談者關(guān)系的親密程度及社會歷史環(huán)境、政治壓力、話題本身的敏感度等因素的綜合考慮，都會不可避免地在口述歷史中回避某些話題，由此在不同程度上影響其口述歷史的真實性和歷史價值。面對這種情況，訪談者首先應在訪談前全面搜集背景資料、預設可能遇到的尷尬和解決方案，其次就是要遵循自愿原則，尊重、理解口述者。此外，就需要充分發(fā)揮主觀能動性，盡可能贏得口述者的好感和信任，認真分析不同話題的性質(zhì)與可回避程度，將口述者回避話題的數(shù)目和程度降到最小值。本文將訪談者可能遭遇受訪者回避的話題分為四大類，同時為訪談工作提供具有可操作性的應對措施。

第一類是純粹的個人隱私問題。受訪者通常會基于諸如不喜歡重提過去、厭惡采訪者提到的某個人、不利于自己身體健康等諸多理由拒絕回答，成為不合作的受訪者。其實，對于所謂的“隱私”，不同的人持有不同的觀念，在《張學良口述歷史》一書中，我們就看到張老興致勃勃、侃侃而談他年輕時與十幾位女性的浪漫關(guān)系。因此訪談者首先需要及時洞察到對方對“隱私”的態(tài)度，如果問題本身確實路徑不當引起不快，口述者本人確實有苦衷或堅決不講，那么采訪者切忌強人所難，避免正面、直接涉及此類話題的同時，爭取采取其他友善合理的方式、角度得到信息，否則就應立刻轉(zhuǎn)換話題，保證訪談的繼續(xù)進行；但如果受訪者態(tài)度明顯，排斥度不強，則應該明智地利用“隱私的相對性”：在訪談前期針對某些有歷史價值的“隱私”進行資料全面搜集、了解口述者本人的性格及對“隱私”的底線，將問題婉轉(zhuǎn)化的同時大可以跟口述者“討價還價”，以暗度陳倉的方式，“引誘”對方于不經(jīng)意間“失言”。

第二類是重提口述者個人的痛苦經(jīng)歷。這會令訪談者和受訪者雙方感到不舒服，受訪者可能會因此出現(xiàn)情緒失控、身體不適等情況而導致訪談被迫中止。因此，訪談者需要考慮的包括：何種程度的提問會造成對方不舒服？哪些相關(guān)主題會引起對方反感？哪些是值得保留的重要故事？給予受訪者以尊敬和同情，在訪談前就要衡量好提及此類問題的程度和方式及角度，一旦對方出現(xiàn)情緒激動，就應立即停止訪談，并實時評價待對方重新恢復平靜后繼續(xù)訪談此類問題的可行性，如果確實不可行，就應立刻轉(zhuǎn)移話題，要考慮對方的心理承受能力和壓力，切忌為了獲取有價值的秘密而咄咄逼人。

第三類是受訪者雖沒有難言之隱卻故意含混的問題，主要表現(xiàn)在“會談及但不涉及重點”。對于部分性格謹慎、圓滑世故、油腔滑調(diào)的受訪者，如果訪談者任由對方胡亂回應，或回避重點，那么對方就會支支吾吾一直含混下去。因而此時就非常有必要借助某些明確的特定性問題緊繞著同一個主題打轉(zhuǎn)，直接地指出對方答案不夠周全的地方，就可能引出比較完整有用的信息；如果不奏效，那就無須曲意逢迎，可以有禮貌地挑明受訪者似乎不夠熱心，表明態(tài)度，對方或許會辯解一番，最后給出一個比較完整的答案。

第四類是口述者難以啟齒或是尷尬的話題。首先應當延后到訪談者已經(jīng)和受訪者建立起親密、信任、合作無間的關(guān)系時再談；其次是應通過已有的接觸和觀察，分析造成對方為難的真正原因，表明口述歷史工作的客觀性、自己作為訪談者的專業(yè)素養(yǎng)，確保對方的回答內(nèi)容不會對其造成危害，同時配合真誠溫和且鍥而不舍的方式以成功突破受訪者的心防，最后再循序漸進地觸碰那些令人為難的話題，必要時運用適當?shù)闹w語言、幽默、轉(zhuǎn)移話題等交流技巧。

結(jié)語

綜上所述，本文通過梳理張學良口述的特點、總結(jié)歸類口述歷史訪談中的話題回避問題，認為口述者回避的某些話題還是可以得到答案的。訪談者除了提高專業(yè)素養(yǎng)，提前做好充足準備外，還應本著平等和尊重的原則理解受訪者，盡量與之建立可信賴的合作關(guān)系，使每次口述都成為個體對相關(guān)事件、歷史的真實回憶，使每次口述都更加接近歷史真實?！?/p>

參考文獻

①[美]唐納德·里奇 著，王芝芝、姚力譯：《大家來做口述歷史：實務指南》[M].當代中國出版社，2006

②③張學良口述、唐德剛撰寫：《張學良口述歷史》[M].中國檔案出版社，2007

④郝銀俠，《口述歷史的現(xiàn)狀與困惑——以張學良口述歷史為例》[J].《山西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3）

⑤⑥竇應泰：《張學良三次口述歷史》[M].華文出版社，2002

（作者：中國傳媒大學新聞傳播學部傳播研究院2012級傳播學碩士研究生）

責編：姚少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