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里,一面有些泛花的鏡子把一位老人的樣貌照得異常清晰。
嶄新的西服,把他略顯佝僂的背脊襯得如年輕時那般筆挺。潔白的襯衫配上深色的領(lǐng)帶,讓他臉上的皺紋顯得格外舒展。老人再次拿起梳子整理著早已定型的頭發(fā)。隨后,他慎重地把一張淡黃色的紙疊好,穩(wěn)妥地放進西服口袋里。
“老頭子,別磨嘰了。咱姑娘都打電話催幾遍了!”樓下傳來老伴兒的聲音。
老人環(huán)視了一圈,最后目光停留在了女兒和自己的合影上。頓時,回憶如潮水般撲面而來,讓老人有些措手不及。
二十年前。一個男人問小女孩:“你喜歡爸爸還是喜歡媽媽?”小女孩玩著手中的積木,頭也不抬地脫口而出:“媽媽。”“你再好好想想,是爸爸還是媽媽?”父親邊說邊從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放在手中搖來搖去。“恩,還是媽媽?!备赣H掛在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但瞬間又綻開了。父親聳聳肩,還是把糖剝好,小心翼翼地喂到小女孩的嘴里。
十五年前。父親在客廳里看電視。女兒從臥室里跑出來,手里拿著作業(yè)本:“爸,我媽呢?”“她買菜去了,怎么了?”父親抬頭問?!袄蠋熥尲议L簽字?!迸畠簱P揚手中的作業(yè)?!皝?,我給你簽。”父親伸出手,笑著說。女兒剛把手中的作業(yè)本抬起來,想了一下又收回來說:“那個,算了吧,我還是等我媽回來再簽。”說罷,轉(zhuǎn)身進了臥室。當女兒轉(zhuǎn)身的那一刻,父親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笑容也僵在了臉上。他緩緩地收回懸在空中的手,摸了摸上揚的嘴角,喃喃道:“也好,也好?!卑胍梗畠嚎诳?,去廚房倒水。經(jīng)過書房的時候,見門半掩著,透出微弱的亮光。好奇心驅(qū)使她趴在門口一探究竟,只見父親拿著筆在紙上寫著什么。第二天中午,她躡手躡腳地來到書房,桌子上什么也沒有,只見垃圾桶里多了幾張廢紙,仔細一看,上面寫滿了父親的名字。女兒愣在那里,若有所思。
十年前。“我的呢?怎么沒有我的?”男人眉頭緊鎖,怒氣沖沖,目光掃過桌子一遍又一遍,最后停在桌子上的禮品盒上,手不停擺弄著包裝紙上的拉花?!鞍ァ艺f,你小心點,這可是咱閨女買給我的禮物。”老伴兒身系一個圍裙,手中拿著一個鏟子,站在門口對老頭子說:“去,上廚房和閨女一起擇菜去,我自個忙不過來?!薄暗昧税桑坶|女好不容易回來一次,你娘倆肯定有嘮不完的話題,我才不像電燈泡樣,杵在那兒,自討沒趣。我呀,還是看電視去吧!”說罷,父親揚手而去,在那寫滿無奈的愁容上似乎又多了幾絲羨慕。一會兒女兒問母親:“咦,我爸呢?”“你爸啊,沒看見他的禮物,吃醋了!”
幾個月前。女兒打來電話?!拔?,爸。”“恩,你媽出去了,估計過會兒就回來了?!薄澳莻€,我,我不找我媽,就是聽天氣預(yù)報說家那邊這兩天降溫了,你們在家多注意身體,尤其是你,別逞能,多穿點,早晨太冷就別出去溜圈了?!薄昂茫?。”父親連聲答應(yīng),僵硬的嘴角頓時洋溢出格外燦爛的笑容。
“那啥,沒什么事了,我先忙了。”“好,好,工作重要?!敝钡诫娫捓飩鱽磬洁铰?,父親才把聽筒從耳朵旁拿下來??匆妱傔M門的老伴,他嘴角快咧到耳根了,大聲喊:“閨女給我打電話了,讓我注意身體,知道疼爹了,哈哈!”
“咣——咣——咣——”墻上的鐘聲已敲響十一下,這才把老人從回憶中拉回來。他用手習慣性地擦拭著桌上的合影,對著鏡子深呼一口氣,忙整理好衣領(lǐng)便匆匆下樓。
十一點半。老兩口來到會場,在大廳里忙著招待來賓。這時候,新娘在化妝間里打扮著,等待著一生中最幸福的那個時刻。當她打開隨身的皮包時,看見里面夾著一張淡黃的信紙。展開信紙,一行熟悉的文字映入眼簾:
“孩子:無論你身在何方,你永遠是爸爸心中最疼愛的人,爸爸也想成為你永遠最疼愛的人,好嗎?——最疼愛你的人”
背面是一個洋洋灑灑的簽名?!斑@個愛吃醋的老爸,害得我妝都花了?!?/p>
十二點?;ò曷貜目罩酗h落。伴隨著婚禮進行曲,披著一襲圣潔婚紗的女兒挽著老人緩緩走向新郎。一步,兩步,三步。激動,留戀,不舍。每一步都重重地踩在老人的心上。慢慢地,老人把女兒的手從自己的胳膊里抽了出來,輕輕地交給新郎,說:“臭小子,現(xiàn)在我把自己的寶貝交給你了,你要對她不好,小心我的拳頭!”
女兒閃著晶瑩的淚光,在父親的耳畔小聲地說:“老爸,你又吃醋了哦!”
老人爽朗地笑著:“要吃一輩子!”
學校:安徽阜陽市成效中學;導師:胡付彪
點評:扣題是寫作的一種技術(shù),扣題扣得緊,卻顯得不是故意的,這就是一種寫作藝術(shù)了。為了扣題而扣題,是學生作文的一個通病。張璐這篇作文好在沒染此病,文章寫了一個父親一生中五次吃醋的樣子,因為有遞進,因為有轉(zhuǎn)折,所以不顯得做作,不顯得堆砌,扣題扣得不露痕跡,水到渠成,十分自然。(評委會)
[本文獲第十五屆“新世紀”杯全國中學生作文大賽一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