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江南,源于唐詩、宋詞里文人妙筆的描繪和對北方生活的“審美疲勞”;向往烏鎮(zhèn),源于文學大師茅盾先生的傳奇和電視劇《似水年華》取景的唯美。日前,終于走進了江南詩意的水鄉(xiāng),夢里繽紛的烏鎮(zhèn),一睹“中國最后的枕水人家”的風采。
從興華橋下坐上懸掛大紅燈籠的烏篷船,開始了在東市河里的漂流。北岸是衰朽中氤氳著家居溫馨的木樓水閣,南岸是供游人穿梭的廊棚商鋪。正值周末,周圍是滿眼的游人和滿耳的喧嘩。那衣著炫彩的游人多來自硬邦邦的水泥和冷冰冰的高樓構(gòu)筑的城市;那夾雜多種方言的喧嘩既有導游煽情的解說,也有商家與買主討價還價的聲音,更多的還是游客發(fā)自內(nèi)心的驚嘆抑或舒心的交流。
游船順水東漂,漂過歷史滄桑的老橋古埠,漂過沿河民居的堂前廡下,漂過無數(shù)游人好奇的目光,漂到寧靜的財神灣,漂到逢源雙橋。這座豪華廊橋由兩條4米多寬的石橋并在一起組成,兩橋之間是一個花隔扇的屏風,屏風下有兩排供行人歇腳的條凳。據(jù)說走這座橋有男左、女右之分,從橋上走過的男女可謂是左右逢源了。立于橋頭,眺望殘陽映照下的臨水人家,這是游人鐘愛的選景鏡頭。橋東側(cè)圍起了柵欄,游人就此南來北往。
順著人流,我來到河北岸鋪著青石板路的東大街。這是烏鎮(zhèn)最繁華的老街,牌匾赫然幡幌招展,店鋪、民居鱗次櫛比。有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作坊已經(jīng)成了古鎮(zhèn)標志性的民俗景點。例如三白酒坊和宏源泰染坊。走進酒坊,主人熱情地介紹三白酒的來歷,它是由白水、白米、白面釀成的,酒水裝在老壇里用荷葉封口,再用泥巴糊嚴。塵封一段時間后,酒質(zhì)醇香,口感極佳,有活血通脈、延年益壽之功效。不少游人喝上一杯,再捎上一瓶,主人咧開了嘴,游人樂開了花。在染坊后院,我看到幾十匹圖案繁多的藍印花布騰空起舞,原來它們被懸掛在離地10米左右的木桿上,院子里仿佛成了藍印花布的海洋。很多女性游客買了藍底白花的頭巾、方巾、披肩、圍裙、褂褲,朦朧典雅的布色在暮色黃昏中彰顯江南女子別樣的美麗。當然也有男子買上藍印花布做成的巾帽,戴上也別有風味。毗鄰岸邊的灰暗老宅,以及老宅里步履蹣跚的老人,都成了游人感興趣的風景。山南地北的游客,透過花窗、門縫張望古鎮(zhèn)人家房內(nèi)的布局和他們舒適悠閑的生活。
繼續(xù)西行,來到江南木雕館、茅盾故居和林家鋪子。木雕館集中了許多雕有精美圖案的漏墻、花窗、方梁、立柱、桌椅等,游客無不驚嘆于古圣先賢動人心魄的鬼斧神工。在茅盾故居,我看到了先生年幼時住過的老屋,先生親自設(shè)計翻修的書齋、親手栽種的白天竹棕櫚樹,還有先生鮮為人知的一些事跡。我在這里就了解到先生曾為毛澤東做過秘書的逸事。林家鋪子是先生同名小說里的素材,而今已成為烏鎮(zhèn)較大的旅游紀念品商店。琳瑯滿目的商品讓往來的游人駐足觀望,愛不釋手。和林家鋪子隔路相望的是戲臺廣場。廣場上眾多的游客或坐或站,目光聚焦于古老的戲臺,臺上正在演出《三請樊梨花》。棚頂?shù)袼艿娜宋锖团_上的演員,一樣神態(tài)逼真、造型可愛。這里也是影像留念的佳處。
大部分游客沿著東市河轉(zhuǎn)一圈就離開了,烏鎮(zhèn)也只剩下開放的東柵景區(qū)保持著原汁原味的古鎮(zhèn)特色了。我沒有離開,在茶葉弄找了一戶老宅住下。老宅有兩層,有木制樓梯通往二樓。換上木屐,踏在上面,“啪嗒”之聲自成韻律。主人把我安排在閣樓上,空間還算寬敞,一張老式木床使我提前進入夢鄉(xiāng)。推開窗戶,可以望見流水游船,情趣盎然。房東是土生土長的烏鎮(zhèn)人,他告訴我烏鎮(zhèn)因為房屋的木頭和墻面上都涂著烏黑的油漆而得名,歷經(jīng)千年而凝成水上家園?,F(xiàn)在家園里留下的多是老人,年輕人大多遠走高飛或者另辟新家。房東的兒子就住在北街購買的商品房里。
晚上在房東家里,吃了一碗餛飩和兩塊油炸臭豆腐,味道很正宗。7點,我走出閣樓,去逛烏鎮(zhèn)的夜市。沒有了工作的繁瑣,沒有了人流的喧囂,我心平氣和,從從容容,行走在長街曲巷。身邊不時有零星的游人走過,一些店鋪已打烊闔戶。我走進手工作坊區(qū),一位店主招呼道:“打烊的生意關(guān)門的價,隨便挑隨便看?!蔽屹I了一件藍布小褂,價格比白天便宜多了。在仁惠橋畔,我看到一位攝影師正在選景,對面是紅燈高照的水閣,一位老人一邊喝著薄酒釅茶,一邊看著碧波畫舫,仿佛置身于夢境。
回到住處,我搬張?zhí)僖为氉龟@。天上一輪蒼涼的冷月,幾點黯淡的疏星。秋風乍起,我聽見高墻下蟋蟀的幽歌,聽見親密接觸的樹葉窸窣作響,聽見秋風問候馬頭墻上枯草的聲音,這些恰似情人在耳邊柔聲私語。寒露打濕衣襟,腳下光滑的木地板反射著蟬翼般的隱隱白光,猶如一面模糊的巨大銅鏡。窗外,燈火闌珊,流水脈脈,偶爾有隱約的犬吠和搖櫓聲傳來。我想起陶淵明在《歸園田居》中的感悟:
戶庭無塵雜,虛室有余閑;
久在樊籠里,復(fù)得返自然。
我也憶起茅盾先生在《大地山河》中的描述:
人家的后門外就是河,站在后門口,可以用吊桶打水,午夜夢回,可以聽見櫓聲欸乃,飄然而過……
翌日拂曉,我早早起床,去看晨曦中的烏鎮(zhèn)。水道朦朧恬靜,一位女子正挽著長袖蹲在水邊搓洗男人的長衫,她身邊放著洗好的紅蘿卜、綠青菜,沉靜的水面蕩起圈圈漣漪。廊棚下一些阿婆在叫賣早餐,三三兩兩的游人開始進入景區(qū)領(lǐng)略晨韻了。我沿著觀前街向西行走,有些陽光從頭頂?shù)奶炜铡⒏邏Φ目p隙透進小巷,使清晨的古巷呈現(xiàn)幾分詭異。我穿過南北市河,看到一排排現(xiàn)代化的建筑。待我來到南邊有長途汽車路過的子夜路,竟找不到夢里水鄉(xiāng)的跡象了。我知道夢里烏鎮(zhèn)已被我遠遠地拋在身后,想回頭再望一眼,卻被高樓和車流迷離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