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化被動
制度原先叫民俗。后來地球上有了國家、又有了政府,一些民俗就進化為制度了。比如過年,原先叫民俗,現(xiàn)在也叫民俗,但已融進了國家和政府意志,成了一種制度。政府會安排國民哪天休、哪天補班。順應民俗要求是政府存在的條件之一;政府意志對過年具有主導作用,也是不爭的現(xiàn)實?,F(xiàn)在過年放幾天假、是哪幾天,都由政府來決策,民眾說了不算,就是一個證明。這無所謂應該不應該,現(xiàn)代國家理當如此,不然,社會就亂套了。當我們承認了這是一種現(xiàn)實,也就承認了過年是制度化結果。就是說,對于過年,意愿上我們是主動的;但從哪天過到哪天,我們是被動的。原先政府規(guī)定過年放假從初一開始,后來改為從除夕開始。你說我們被動不被動?所以呀,從這個意義上說,與其我們是在過年,還不如說我們是在遵守一種制度。普遍來看,個人對制度的遵守,都是被動的。
自覺式準備
要過年了,這是一個信號。這個信號是自然規(guī)律發(fā)出的、是月歷牌上早就印好的、是一個節(jié)氣跟一個節(jié)氣遞進的結果、是我你他平時近乎于廢話般的提醒。每年都要過年,這種意識已融進我們的骨髓、滲透進我們的血液,由此而派生出的感覺、思維、認知和行為,也就充滿了自覺性。我們要提前買回老家的車票、要掂對給家人買什么年貨、要定下親朋好友來家聚會的日子、要盤算好哪天去別人家拜年;要置辦食材、要買福字和春聯(lián)、要買鞭炮和煙花、要新添筷子和碗碟,等等。沒人逼你這么做,你這是自覺自愿。這一過程是繁瑣的,甚至是很辛苦的,有時甚至逼得你想罵娘,比如打工仔買車票。但繁瑣怎么樣,辛苦又怎么樣,你還得繼續(xù)做,當把一桌席擺到親人面前,當跋涉千里后見到了久別的父母妻兒,你覺得所有付出都值了。這就是自覺的力量,只要能把年過好,苦也是甜。
憧憬式跋涉
每每提起回家過年,人們腦海里會馬上浮現(xiàn)出車站、機場、港口那洶涌的人流,還會想到農(nóng)民工。“回家過年”若單指農(nóng)民工,那這種判斷相當不完整。應該說,所有人都要回家過年,車站、機場、港口那洶涌的人流里,有農(nóng)民工、基層官員、白領、明星、學生等等。父母在哪兒,家就在哪兒,就要去哪兒過年?;丶疫^年不僅是農(nóng)民工一年一次的大遷移,更是全民大奔波。這還是從全國角度看,指的是跨省過年,還有省內跨市過年的,市內跨區(qū)過年的,區(qū)內跨街道過年的,哪怕你和父母住一個小區(qū),你不也得跨樓過年嗎?總之,過年就是一種習慣性跋涉,父母遠在千里,兒女要長途跋涉;同住一市,要近距離跋涉。只要跋涉,就要拎大包小裹。長路無輕載?。〉覀儾挥X沉重,我們心中有那么多美好的憧憬:要見著爹媽了、要見著孩子了、要見著兄弟姐妹了。手上這點沉東西算啥。
愉悅式忙碌
這種忙碌早在臘月某一天就開始了,過年的認知在慢慢變成焦點、心態(tài)逐漸到位。當這種認知清晰得不能再清晰、這種心態(tài)飽和得不能再飽和時,你自然而然就要行動了。不管你家有無客人要光顧,你總要打掃一下房間、全面洗涮。如果去別人家過年,你得置辦年禮,錢要花得合適,禮物也要拿得出手;如果親朋好友來你家過年,那可就復雜了。人家來了,總不能一進屋就喝酒吧,總得有個暖場時間。你就要預備好瓜子、糖塊、水果、茶水、飲料、麻將、撲克。大家嘮嗑、喝茶、打麻將時,你在廚房可就忙開了,煎炒熘炸燜,鍋碗瓢盆鏟,炒鍋和炒勺齊飛,蒸汽共香味滿屋。忙碌不是從當下開始的,前一天你就開始摘菜、切肉、剖魚了,之前很多天你就把食材從超市搬家來了。這可是真忙碌,最后累得往往酒喝不下去、菜咽不下去,但你看著大家那么高興,愉悅一定會油然而生。
疲憊式親近
疲憊式親近一般與愉悅式忙碌相伴相生,因忙碌而疲憊,但因親近而愉悅。愉悅時,我們就更珍惜親近,進而,也就不在乎忙碌和疲憊了。
文化式重復
對“文化”的定義,據(jù)說有好幾百個。其中一個比較完整和準確:文化是人類所有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總和。從民生角度看,甚而把過年與文化聯(lián)系起來看,過年差不多就是中國人對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總體享受。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高度、厚度、廣度,以及我們是如何享受這兩種文明的,在過年那幾天里都會淋漓盡致地呈現(xiàn)。過去我們的物質水平相對落后,過年時的集中表現(xiàn)是,放一掛鞭炮、吃一頓年夜餃、燉兩條魚,就算不錯了。現(xiàn)在,我們去大飯店吃年夜飯,鞭炮和煙花成百元上千元地往家搬,紅包厚重了,年禮也豐富了。再說精神水平方面,那時電影院只有若干家,放的電影也就那么幾部,燈籠是自己糊的,沒有幾個人家貼春聯(lián),家里有臺半導體收音機就不錯了。那時過年的精神水平因物質水平的落后而落后?,F(xiàn)在,電視、網(wǎng)絡、手機,等等,載體多樣化也迅捷化了,由此帶來的精神水平也就有了極大飛躍。相對而言,現(xiàn)在過年的物質和精神水平已高度合一,我們在改革開放這35年的極大創(chuàng)造,正豐富著我們的過年文化。在文化引導下,我們自覺地以傳統(tǒng)的過年為圓心,以物質文明為表現(xiàn)形式,以精神享受為內核,并在每年那一天,做著甜蜜的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