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走得悄無聲息,恰如一朵南瓜花的凋零。
夏季是南瓜生長的季節(jié),一叢叢綠色像水墨洇開了似的,向四處漫延纏繞。一個佝僂的身影在這水墨畫里閃動,只要有了這抹綠。毒辣的太陽也變得可愛了。
每年媽媽都會讓我們趁暑假去看望姥爺。下了公車遠遠地就能看見一個爬滿了藤蔓的土屋。姥爺似乎最鐘愛南瓜。每年夏季他都要種上一茬南瓜。看見那南瓜噌噌地往上長,他每天也就呵呵地笑。就算那南瓜爬滿了屋子他也不聲不響?!袄褷?,這南瓜都爬到屋子上了,干嘛不砍了呀!”我問。他不作聲,染盡滄桑的眼睛里滿是渾濁,讓人難以看清他的眼神。可在這片渾濁中又有一種直擊人心的力量。
“來,過來喝南瓜湯?!崩褷斝呛堑?,眼角的魚尾紋也都擠到了一起。我接過白白的調(diào)羹將搪瓷碗里的南瓜湯一口一口送到了嘴里。“好冰??!”我叫道?!澳强隙ū?,整鍋湯都在后院井里冰著,要喝再給你盛一碗?!蔽姨蛄颂蜃旖?。將碗遞給了姥爺。姥爺家并不富裕,兒女們也都不是很孝順,食品的保存也只能采用這種老土的方法。喝完了南瓜湯,姥爺拍了拍我的肚子:“喝飽了吧!走,干活去?!崩褷斕袅四就暗匠靥吝吿羲?,一瓢瓢的水清澈透亮。令我驚奇的是那舀水的瓢竟然也是由一個南瓜瓢和一根竹竿組成。姥爺對南瓜的喜愛讓人難以理解,也許是因為那象征希望的金黃色?到了后院,姥爺舀起水一瓢瓢澆下去,經(jīng)水沖洗后的南瓜葉更像是一把墨綠的蒲扇,一片片,在風(fēng)中搖曳。
第二年的夏季。我想起了姥爺,想起了那一排排金黃的南瓜。我獨自乘了公車前往那個熟悉的地方。下了車,看見的仍是南瓜。只不過長得那么肆意,那么瘋狂。我走進土屋卻不見一個身影。剛干完活的大外公過來。我跑過去問他:“大外公,姥爺呢?”他吃驚地望著我:“怎么?你媽沒跟你講,人都下葬幾個月了?!甭牭竭@話,就好像有一個個冰籽兒朝我砸來。我靜靜地走進屋,只見一個大大的麻袋倚在墻角。
打開來,卻是一粒粒剛抽了芽的南瓜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