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劍 中國作家協(xié)會全國委員,魯迅文學獎獲得者。
仁者崇山、敬山、畏山,敢于挑戰(zhàn)自我極限,納冰川氣象,吸山河英華,方有春風大雅之胸襟也。
“七一”冰川隱于何處?余登上一輛中巴,往祁連山腹地蟠曲而上,去親近冰川。余身有幸,已親近過青藏秘境之卡諾、珠峰、崑侖山與玉龍雪山和貢嘎雪山等諸多冰川。唯嘉峪關(guān)“七一”冰川距城市最近,僅130公里。原以為會游人如織,然,不過20名全國各地來之散客,冷清也。
領(lǐng)隊每日上山,十幾年之間一日不缺,屬山神也。稱“七一”冰川發(fā)現(xiàn)于上個世紀1958年7月1日,五十六載也。此乃黨之生日,故貼上政治標簽,無山之浪漫也。隨即,又大肆渲染冰川海撥之高,高寒缺氧,推薦一氧立得,稱關(guān)鍵時吸幾口可救命,一筒60元。余竊笑,用處不大,居然有人競相訂購。屬領(lǐng)隊撈錢也,又不便說破,弄個尬尷。
車行山中,徐徐而行。海撥漸次升高,鏡鐵山礦區(qū)為2900米,與青海格爾木相近。越往上行,中巴車愈顯動力不足,負載滯力,初缺氧疲憊之狀也。行至一岔道處,領(lǐng)隊云,翻過那道山脊,便是青海省之祁連、門源兩縣,素有瑞士仙境之譽。余暗暗稱奇,與余下站計劃行程,僅一山之隔。
山重水復(fù),樹木越來越少。艽野之地,有一標志,即無樹處則為生命禁區(qū),海撥已逾4000米,雪線漸露,高原地貌第次浮現(xiàn)。寒山雪原,祥云牦牛,風吹草低現(xiàn)牛羊。河灘盡頭,芳草萋萋,不時有塔鼠出沒,引游者驚呼,此地亦有高原風情。將至晌午,終抵游客中心,皆一板房圍成小四合院也。游者或購氧立得,或吃自己所帶干糧。余不覺餓,想登頂之后再補充食物,以免受爬山身體之贅。
約莫半小時后,中巴繼續(xù)上行。一刻鐘便抵公路斷頭。下車之始,前邊山脊橫亙數(shù)百級水泥臺階。嘉峪關(guān)宣傳部一陳姓副部長曰,彼每年來爬一次冰川,藉亦檢驗身體是否強壯。至冰川上,竟解衣寬帶,一絲不掛,與冰川最親密接觸,拍一照片存念,年年如斯。余驚呼大浪漫也。然上山之前,他曾屢勸余別去冰川,稱須步行十公里,步步上升,恐余堅持不下來。余時以登雍則綠措圣湖為傲,遠涉五座大雪山,皆5000米之上,并爬倒了兩位老西藏,顯然不將此冰川放話下。果然第一臺地登攀時,余便在第一梯隊,至石階高處,已將導(dǎo)游小張、同仁熊育群皆拋至身后,在余之前,僅為一少女一少男及男孩之父親。
登高望遠,雪山巍峨。進入第二臺地,乃沼澤也,此時太陽仍照其上,路上干燥,唯兩側(cè)草場芳草萋萋,談笑之間,余因拍照,屢落花季少年之后,斯時,育群兄跟進也。余問導(dǎo)游呢,答曰,在后邊。帶干糧否?育群搖頭。余云沒干糧可食也。以后,兩少年與余或前或后,交叉比賽,余從未氣喘吁吁。不知不覺己至第三臺地,是時,將至一高處,山高坡陡,亂石犬牙交錯。登山已有一小時有余,前方最后一座高山橫亙于前。天空黯然,冷風嗖嗖,冰雹襲來。余此時突然發(fā)力,將少男少女和育群兄皆拋身后,向冰川踽踽獨行。在偶然喉嚨拉風箱之中終于登頂,看冰舌長長,猶如一冰美人橫臥英雄大山之懷抱之中。
山是英雄冰美人。余驀地猶記起昨晚微醺時,青海女作家辛茜寄語。余非英雄,乃一奔五過后之老漢也,因心情浪漫,故登祁連山麓,一睹冰美人之玉體也。
踏歌而歸,雖未在“七一”冰川上拍照片,卻已經(jīng)最大限度親晤冰川。幸哉!仁者崇山、敬山、畏山,敢于挑戰(zhàn)自我極限,納冰川氣象,吸山河英華,方有春風大雅之胸襟也。
責任編輯 張惠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