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附近有什么地標性建筑?”
“看見旁邊有個豬圈沒有?“
”呃……”
當阿金講到這段配送經(jīng)歷的時候,我們不禁愣了一下,隨即大笑起來。阿金是四川省阿壩州馬爾康縣宅急送配送點的負責人。
這樣令人啼笑皆非的橋段她早已習以為常。她的快遞點就開在阿壩州民族師范學校門口,無論什么時候都有一塊電池在充電,丈夫騎電動車下鄉(xiāng)送件時都要隨身帶兩塊大電池,還常常在半路打來“求救電話”,阿金就要立即讓人再送兩塊電池去。
馬爾康是四川阿壩自治州的首府,距離成都370公里,6萬人口散落在6600多平方公里連綿不絕的群山險壑中。
從成都來的路上,梭磨河一直相伴左右,公路一側的巖壁上則布滿了攔截濺落飛石的鐵網(wǎng),遇到山石零碎而又無有遮擋的路段,司機只能猛踩油門,玩極品飛車般加速駛過,因為早就聽人說過飛石不長眼睛,車毀人亡的事情常有發(fā)生。
盡管柏油馬路通行無阻,但路上還是耽誤了一個多小時。一段路被前幾日的泥石流沖毀,逼得來往車輛只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下到100多米的河谷中繞行。路段兩頭都有交通管制,1個小時才放行一批。
早在3年半以前,韻達快遞就出現(xiàn)在這個地廣人稀、對外隔絕的縣城的街頭。半年之后,中通、圓通、匯通、宅急送紛紛在此安營扎寨。直到今天,阿壩州仍有8個縣沒有快遞點,要從馬爾康中轉。
阿金這9平米的快遞點就是阿壩州快遞行業(yè)的一個活生生的濃縮。門口掛著“百世匯通”的招牌,里面的貨架分成了十幾個格子,即有百世匯通、宅急送的快件,也擠滿了中通、匯通、圓通的單子,在其他地方打得不可開交的快遞公司們在這里相安無事、和平共處。
雖然早在成都時就聽人說過:在甘阿梁地區(qū),一家快遞公司的單量根本撐不起一個快遞點,四通一達們對于加盟點“一仆多主”的做法也是睜只眼、閉只眼。我們?nèi)匀换艘环Ψ虿鸥闱宄⒔鸬降资菫檎l打工。
據(jù)阿金講,這里同時是百世匯通和宅急送的配送點,因為靠近學校,她大舅代理的中通、圓通的快件就暫時放在這里等學生來取。這么說來,他們家算是把阿壩州的快遞行業(yè)給“承包”了。
5月份的時候州里開郵政工作會議,會場中幾家快遞點負責人一致要推舉她們做行業(yè)會長,還私下約定好了誰也不許搞價格競爭那一套。
她原來上班的林業(yè)局是國家直屬單位,全盛時縣城一半的產(chǎn)業(yè)都歸于名下,電影《塵埃落定》的內(nèi)景就是在林業(yè)局的大會議室拍的。她每個月拿著3000多工資,住著從單位低價買的房子,3年前還是辦理了停薪留職的手續(xù)“下?!?。走在縣城大街上,路邊隨時都有些“我不認識他,但他認識我的人”跟她打招呼,只要打聲招呼就能把自家的東風風神停在林業(yè)賓館院里。
這或許解釋了阿金為什么一直不舍得和林業(yè)局一刀兩斷。據(jù)宅急送成都分撥中心的工作人員稱,在甘阿梁地區(qū),很多快遞員都是當?shù)貦C關的公職人員。每個月兩三千的收入并不比單位的收入差,同時還享受著公家人的身份待遇。
淘寶是這里的大主顧,單是旁邊民族示范學校每天從淘寶來的單子就不下100單。街上精品服裝店的老板經(jīng)常向她抱怨淘寶快把他們的生意擠垮了。唯品會、買賣寶等也已經(jīng)深入進來。
“早上和我老公吃了兩碗牛雜湯、一屜小籠包,嗬,花了42塊錢,精品店里的衣服牌子都沒聽說過,卻貴得嚇死個人?!彼嬖V我們馬爾康現(xiàn)在是四川省消費水平最高的縣,大街上寶馬、奔馳隨處可見。
為了省錢,她們連一個文員都沒舍得雇,快遞員用的是自己的老公。阿金天天死守在店里,體重已經(jīng)由原來的80多斤一路漲到了100多斤,“搞得連件合身衣服都買不到了?!蹦贻p時可是有美容院專門請她做廣告。
下個月她不得不“破費”一點錢請一個文員了,因為林業(yè)局下了“最后通牒”,再不回去上班可能連房子就要收回了。
如果說馬爾康縣是阿壩州當官的最多的地方,那么300公里外的茂縣就是阿壩州最繁華的地方,這里聚集著11萬羌民,是中國最大的羌族聚集地,去往九寨溝的游客往往都會在這里停留,欣賞每天早上恢宏盛大的古羌城開城門儀式。
圍坐在熱氣蒸騰的牦?;疱伵裕彼涂爝f點的劉師傅一邊猛灌青稞酒,一邊向我們倒起了干快遞的甘苦。
“每年9、10月份,正是這的人上山摘花椒、打核桃的時候,10天也沒空下來一趟,當然沒時間下來取件,所以農(nóng)忙的時候貨能不能在我們這里多放幾天,不要天天催?”說著,他旁若無人地自灌一杯下肚。
白天送快遞,晚上開出租的他眼窩深陷,皮膚黑里透紅,他拿自己打比方,高原日曬風吹,這地方最需要的是化妝品?!暗昀锏谋染W(wǎng)上的貴200多塊錢,反正都不是真貨,干嘛不在網(wǎng)上買?”
他一般只負責上門投遞縣城及周邊的快件,至于再偏遠、山上的四成客戶,只能等他們上門自取了。
在這里網(wǎng)購的除了縣城中學的學生,就是和他一樣三四十歲,手里攥了大把錢無處花的小老板兒們了。他和周圍很多人一樣,用的是在這里知名度頗高的小米手機,官網(wǎng)搶的,至于500塊以下的山寨機,他是看也不會看一眼的。
他在酒桌上向我們抱怨宅急送的快件太少,”吃不飽“,因為淘寶快件很少走宅急送,眼看著申通、圓通每天有幾百的單量,有了自己的專用貨車,眼看著天天快遞因為抱上了淘寶的“大腿”起死回生,他心里有點著急。
他只能自謀出路,與本地兩家向外地游客兜售藥材、紀念品的商販合作,幫他們把東西運出阿壩地區(qū),由于是去往九寨溝的必經(jīng)之地,最多的時候一天從他這里要發(fā)出去100多件貨。運往省內(nèi)的每公斤貨物他們能拿12元,省外15元。這些商販在西藏的時候就是宅急送的老主顧了,今年一到這兒就找到了楊師傅。
當他聽我們說北京上海那邊的快遞員月工資上萬時,仿佛在聽一個笑話一樣,如果能拿到一半的收入,他也不用一邊開車一邊四處找門路了。
在酒桌上,他不顧微微的醉意一個勁兒地向一同請來的兩位老板敬酒,“認識就是緣分,干了”,他仰著脖子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