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高一米八一的我從小以男子漢自居,妻子莫欣纖巧瘦弱,一直以來,我在她面前充當遮風避雨大樹的角色,夫唱婦隨,何其美哉。
可是去年,我效益甚好的公司因上層出事,突發(fā)變故倒閉了,我焦頭爛額重新?lián)駱I(yè),卻幾個月沒找到工作,而莫欣事業(yè)節(jié)節(jié)攀高,從普通辦事員升遷為副經(jīng)理,從小女人變成女強人,夫唱婦隨的家庭模式自此改變。
沒工作,我失去了底氣,焦躁煩悶欲成“怨夫”。莫欣說:“去我公司吧,有我關照你?!?/p>
莫欣的公司挺人道,在不影響工作的前提下,不反對夫妻情侶共事,反而認為這樣能留住人才。莫欣是公司領導,安排個把人不成問題。
莫欣公司裝修豪華、富麗堂皇,有200余名員工效命,能給這么多人當領導,可見能力非同凡響。莫欣對我沒按一般新員工到來那樣給眾人做介紹,而是悄沒聲地直接被辦公室主任領了去,仿佛側妃從宮內(nèi)后門進入,沒有權力進正門。
我的工作是收發(fā),我很不爽,我一大男人不老又不殘,居然干這個活。主任對我很客氣:“有什么事只管找我,收發(fā)有老王在干,您有空就幫幫他。”老王也畢恭畢敬:“工作并不多,我一個人就夠了,您只管休息?!?/p>
我明白:如果沒有莫欣當領導,我不可能受到這種禮遇。我姑姑也是最清閑的收發(fā),得益于姑父在局里當局長。當時人人羨慕姑姑,為什么到我這里同樣是收發(fā),我就不甚痛快呢?
有老婆罩著,我這一米八的男人整天游手好閑,薪水照發(fā),所有人都給我三分面子,夫以妻貴,日子真滋潤啊。
與我的閑成反比,莫欣忙得腳不沾地。她對我提出要求:“你整日沒事干,家務活你就多干點吧,我很累?!?/p>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夫妻間也是這樣,就這樣,我成了家庭煮夫,這樣也好,免得懶蟲啃咬我已酥軟的骨頭。
人太閑也挺累的,日子一長,我坐不住了,時時缺個勤、溜個號,別人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一天,正撞到考勤大檢查,包括莫欣在內(nèi)的幾個領導負責檢查,我不在。聽人說,當時經(jīng)理彼德笑呵呵地看莫欣,用牙酸的中國話說:“小陶很忙嗎?”
莫欣臉沉了下來,在員工大會上,她大聲點了我的名,按規(guī)定扣發(fā)了三天的薪水,口氣完全公事公辦。我真想找個地縫鉆,雖然理解老婆的苦衷,但畢竟我是大男人啊,被老婆這樣當孫子訓,情何以堪。
回到家,我造反了,不做飯不洗衣,拉著一張臉。莫欣回來沒給好臉:“你在我公司做事,我已很關照你了,你也要顧忌到我,你都管不好,我怎么管其他人?”
莫欣在外是領導,在家也還是領導,本來錯就在我自己。暗地里,我留意起其他招聘,在老婆手下做事,要想完全伸起男子漢的腰桿不容易。
在公司混了三個月,我知道了一些事:經(jīng)理彼德是個好色的美國佬,時常對女員工性騷擾,我懷疑對莫欣也騷擾過,但兩人在一起時公事公辦,找不到證據(jù)。服務部主管肖建邦,莫欣挺看重他,兩人關系不一般的“鐵”。
一天快下班時,我去莫欣辦公室,想問她晚上吃什么,我直接推開門,只見莫欣坐著,肖建邦躬身站在她身邊,兩人貼得很近,對著一本冊子不知在說什么機密。
我愣住了,莫欣抬起眼皮淡淡地說:“你先出去吧,忙完了找你,把門帶上?!?/p>
我?guī)祥T,怒火從腳底蔓延到頭頂,可我能鬧能吵么?不能,這是公司,不是我的家。
在廁所里,我再次聽到關于我的閑話:
“陶燦真有福氣,一進來就有這么好的工作,薪水不比誰的少,比我們強多了。”
“沒有好爹好娘,找個好老婆也不錯啊,我也要找個就算沒家底,也得有本事的女人當老婆,好少奮斗二十年?!?/p>
這些“羨慕”的話,我聽得刺耳,想當初在原公司工作時,我雖不是強手,也是頂天立地的,可現(xiàn)在,卻成了靠老婆混生活的酒囊飯袋。
回到家后,我再次給莫欣垮臉子,莫欣很晚才回來,身上有淡淡酒氣,面對我的黑臉,她抱怨上了:“女人真不容易,能力弱了吧,男人嫌你沒本事;能力強了吧,男人又嫌你壓過了他,到底女人該強還是弱呢?忙了一天,還要回家看臉色,女人真命苦。”
我理解妻子的苦衷,但心里的失落依然強烈,如果想兩全其美,既讓妻子發(fā)揮長處,又能保全自己的面子,只有辭職。
母親得知我在給媳婦效力時,責怪我:“男人靠女人過活,總是讓人瞧不起,你得自立門戶啊?!?/p>
我不是沒想過自立門戶,可外面哪有那么好找的工作?就算有,也遠沒有莫欣關照我的工作清閑。日子久了,雖然心里時常不平,但我已產(chǎn)生了惰性,不想離開安逸的生活。
高中同學準備開物流公司,在群里招募員工,待遇不薄。我心一動:這正是擺脫老婆的好機會。當然,同學那沒現(xiàn)在的工作清閑,我沒跟莫欣商量,想做點成績出來再說。
同學同意我周末先來幫忙,干了兩個周末,我猶豫了,大太陽底下扛貨的滋味不好受,同學說給我個管事員干干,可公司初步運行,哪來的員工做苦力?只有親力親為。想來想去,還是莫欣的公司好混。
正猶豫間,我發(fā)現(xiàn)肖建邦跟莫欣越發(fā)神秘了,兩人常結伴外出,我問她干什么去,莫欣只說是公事。老王話中有話地說:“你這老婆能干漂亮,不知多少男人盯著呢,你可得看緊點。”
我心一凜,世上沒有挖不倒的墻,只有不努力的鋤頭,以肖建邦的能力,那是把開了刃的鋤頭啊。這緊要關頭,我不能離開,我要看著莫欣。
居然落迫到這個地步,我為自己窩火。
我去拜訪姑姑,姑父已退居二線,姑姑雖還是收發(fā),但增加了清潔工作,看來上面沒有人還是不好過。
我問及姑姑當初妻憑夫貴的感受,姑姑說:“挺好啊,兩人同在一個單位工作,能盯著他不出妖蛾子,相互關照著,靠著丈夫享福那是我的福氣。”
靠丈夫享福是福氣,可靠妻子享福是福氣嗎?
我沒有辭職,繼續(xù)為老婆效力,一是擔心她有外心,二是安逸慣了,不想再去奔波。至于男子漢的尊嚴,就這樣天天惦記著,又天天拖延著。
我發(fā)現(xiàn):其實莫欣當領導也挺不容易,每天操心操勞不說,晚上還要去陪酒,酒席上多是男人,酒勁上頭誰知道會對莫欣如何呢。
一天,莫欣的司機有事,我臨時頂崗,我有我的心思:要看看老婆的應酬到底是怎么回事。肖建邦坐在后面,莫欣坐在副座我的旁邊,今天總算有了平起平坐的感覺,雖然我只是個開車的。
到了餐廳,我感覺到:我并不能真的與妻子平起平坐,我和其他司機被安排到偏廳。
人分三六九等也就罷了,給自己老婆當小廝,眼見她與其他男人談笑風聲,那滋味可不好。我不知妻子在里面是如何高談闊論、酒醉半醺,她還記得偏廳有她可憐巴巴、所謂一家之主的老公嗎?
我在過道轉悠,看到彼德跟一女人拉拉扯扯,我一腦門子火,這個黃毛老色鬼,還不知對妻子動沒動過手腳呢,雖然莫欣是總部認命的,但和彼德瓜田李下,誰能說得清?
莫欣所在的包間門關得緊緊的,我不知里面是怎樣的花天酒地,我想進去,但走到門口又膽怯了,我是誰?我不過是夫憑妻貴的屬下罷了,莫欣是我的妻子,不代表就不是我的上司。
無聊地吸了好幾根煙,總算看到莫欣搖搖晃晃出來上衛(wèi)生間了,隨后跟來的是肖建邦,兩人真默契,上廁所都同道。
跟在后面,我聽到肖建邦說:“莫姐,我看唐總是要灌醉你,你還是早點回去吧?!?/p>
莫欣說:“怎么回?彼德肯定不愿意,唐總也肯定不愿意,如果他們不愿意,我以后怎么混……”
原來呼風喚雨的妻子也有她的難處,瞬間,我對妻子的抱怨輕了不少,我輕松我無聊,我沒看到妻子在高處的艱難。
15分鐘后,我鼓足勇氣走進莫欣的包間,里面充斥著難聞的酒味肉味。莫欣驚訝地問:“你來……干什么?”
我徑直坐到莫欣身邊,對唐總和彼德說:“我是莫經(jīng)理的司機,也是她丈夫,她的胃一直不好,再喝下去怕頂不住,我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我撿起妻子的茶杯,我本來是要喝酒的,但我不能酒駕,要將莫欣安全送到家,這是司機的本分,更是丈夫的本分。
就像所有的酒宴,正宮太太出現(xiàn)就會索然無味一樣,唐總和彼德沒了興致,放過了莫欣。
回來的路上,車上只有莫欣一人,肖建邦不知坐哪輛車去了。
一路上,莫欣要求停下來吐了兩回,真是又可恨又可憐。她再厲害,也是個弱質女人,需要男人的保護啊。
第二天清早,莫欣接過我送上的酸湯,說:“給我當屬下,是不是很委屈?”
我沒說話。
莫欣告訴我:其實她把我拉到公司,并非全部為了我有個工作。讓我進公司,最重要的是為了能相互關照,讓家庭更穩(wěn)固。
莫欣說:“那個彼德老色鬼,自從你來了之后,他對我老實多了,雖然你的工作是什么也不干,但能讓我安心。曾想給你委以重任,可你的專業(yè)不對口,我也怕上面有閑話?!?/p>
我有些欣慰,至于肖建邦,他再跟妻子如影隨形,也只是工作上的伙伴。我想了想說:你還是給我換個崗位吧,我一大男人不能太閑了,我給你當司機好嗎?給你當直接下屬。
“那你以后要聽我派遣、受我指使,不更委屈嗎?還是當收發(fā)員避開我指揮的好?!?/p>
我擠眼一笑:你不是說了嗎?為了能相互關照,讓家庭更穩(wěn)固,我想零距離接近你的工作圈子。
莫欣答應考慮一下,我開心的同時,又感責任重大:給老婆當下屬,要時刻擺正心態(tài),上班時是下屬,回家我才是丈夫,不過為了家庭的幸福,我會慢慢去適應。據(jù)說,這種“夫憑妻貴”模式的家庭,現(xiàn)在已非常常見,我就來做個幸福的表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