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

大姐剛扒開亂草 我就

看見了泥土 馱著墓碑的泥土

頭頂一方蒼天 伏在我

腳下

腳下的泥土 都二十四年了

還為躺在地下的父親

保持著適當?shù)?高度

這么些年的風引雨帶 并沒有

流走他鄉(xiāng)

這么些年里 它一直替父親保管著

那件最新最好的衣裳 還收留了

他在世間時的那副

勞頓的骸骨

我又捧起一把 灑向墳頭

父親 我說 這是故土 你就為自己

好好活一回吧

我聽說 人到了土里

都能變回他自己

父親 還有您不知道的呢——

我曾 多少回想過

要把您背下山去

以后 我再也不

這么想了

●給母親寫封信

寫信的年代很貧寒

寫信的日子很溫暖

比如我寫上 親愛的爸媽

比如我總用

愛你們的老五

來結(jié)尾

日期是上個世紀 父親尚未

過世 母親裝上電話

以前 自從有了手機 還有了一張?zhí)齑蟮木W(wǎng)

我就再也沒給母親寫信

母親養(yǎng)過豬雞鴨狗 養(yǎng)過

六個兒女 但她不侍弄手機 加上

年紀大了 也就不爬

聯(lián)你聯(lián)我的網(wǎng)網(wǎng)

2010年的母親節(jié) 這一天

我給母親寫信

寫法還是老一套 我寫下

親愛的媽媽

和原來相比 只省了一個爸 只多了

一句話 我對母親大聲說

媽媽 我愛您

我還寫上 今年的清明節(jié)

我不能來了 由四哥代我給爸

多燒點紙錢

——愛您的老五

●聽老李講故事

在臘梅穿越冬天并開成

一樹桃花的晚上

我們圍繞著老李聽故事 個個

端起幼稚園的腦袋

話說 我們等老李

清好嗓子

那是15年前的事了 那時

李永明在咱們農(nóng)場當干部

馬思光在咱們農(nóng)場勞改

不巧得很 李永明和馬思光

都是永仁縣永定鎮(zhèn)人

李永明在隊前訓話的時候

就被認出來了

李永明要馬思光痛改前非

馬思光表示一定改 又請求

李永明回家時順帶去看看

他的老婆孩子

很快到了中秋

李永明很快就回到永定鎮(zhèn)

很快就來到馬思光家的小飯館

真是巧了 馬思光的老婆竟然是

馬翠花

翠花這回上肉上酒 她不上酸菜

翠花那天勸魚勸肉 她還勸烈酒

只五盞三杯 天就昏了 夜就來了

李永明就說要回家去了

翠花就送出門來

他們很快就到了竹林里了

老李又點支煙 喝口水

說是風過竹林 反正馬翠花一嚇

就嚇進李永明的懷抱里了

反正竹林中的草 就

倒伏了一片

很快又將近春節(jié)

馬翠花來農(nóng)場會見

馬翠花問 李永明對你給好

馬思光說 好個雞巴

馬翠花就把那天發(fā)生在竹林里的事

全給說了

老李掐掉煙頭 只一炮啊

李永明就從勞改干部

打成了 干部勞改

●骨灰

王大才燒成灰后 他的母親

才趕到

因一點口角 王大才

敲碎了同改的腦袋

行刑那天

我們還是給王大才

穿了一套新衣裳

他要求

見母親一面

王大才的母親50開外

但頭發(fā)都快白完了

她蹲在地上 一捧一捧地

把王大才 捧到

一只木盒子里

然后 在身上擦擦手

再用一塊白布包起來

再把它放進背籮

這回 你跟媽回家以后

就不準出來闖禍了

她的聲音低低的 幾乎

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