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左岸夜總會”,大家都知道,人事經理戴綺是個現(xiàn)實的人。夜總會里沒人不現(xiàn)實,不現(xiàn)實的人進不了夜總會。但戴綺的現(xiàn)實又和一般人不同,一般人現(xiàn)實是為了錢,或是為了人,男人為女人,女人為男人,或者男人為男人,女人為女人。戴綺不為錢,也不為人,或者說為錢為人都是假的,藏在背后的才是真的。
換男人比被男人換更爽
戴綺今年32歲,家鄉(xiāng)在黑龍江的黑河。9歲那年,戴綺的親媽沒了,家里來了個后媽。后媽是湖北洪湖人,帶來個弟弟,比她小一歲。爸爸愛后媽,愛弟弟,也愛她,但爸爸是石油工人,一年倒有大半年不在家,給她的愛本來就不到三分之一,再扣除時間,剩下的基本可以忽略不計。家里是后媽做主,弟弟要吃肉,后媽會炒盤瘦的,再燒盤肥的;弟弟要吃魚,后媽會問清是大魚還是小魚。有次后媽做了盤紅燒鯽魚,戴綺放學剛進門就聞到了那香噴噴的味道,興沖沖從廚房盛好飯,桌前一坐,才發(fā)現(xiàn)那盤魚已經底兒朝天,再看弟弟的碗里,滿滿全是魚。戴綺不敢聲張,默默夾了一筷子青菜,青菜里有一大坨沒有化開的鹽,齁得她淚流滿面。
高中畢業(yè)后,戴綺沒考上大學,沒考上的原因是她在和同班同學趙大剛談戀愛。后來兩人到廣州打工,在城中村租了一個小單間。戴綺進了一家五星級賓館當前臺,趙大剛進了一家粵式酒樓當保安。進去沒3個月,趙大剛就跟酒樓里一個山東來的領班好上了。
和趙大剛分手的那天夜里,戴綺哭了整整一個晚上,先哭自己命苦,9歲沒了親媽,后來哭爸爸不好,找個后媽當她是仇人,最后哭趙大剛,要不是他,自己怎么會淪落至此?本來想通過男人改變命運,沒想到最后被命運給玩弄了。哭到太陽升起的時候,戴綺睡著了,心里的傷口結了一層厚厚的痂,痂上刻著一個字:恨。晚上醒來后,戴綺想明白了一個道理:自己的痛苦,只能靠自己去承擔。
在賓館當前臺有個好處,能見到很多人,特別是有錢的男人。不少男人看中了戴綺的花容月貌,爭著搶著向她獻殷勤,戴綺恨不得照單全收,每個男人的身上她都能發(fā)現(xiàn)優(yōu)點,但很快又能發(fā)現(xiàn)缺點。發(fā)現(xiàn)優(yōu)點的時候她愛得如癡如醉,發(fā)現(xiàn)缺點的時候卻一分一秒都不能停留,于是男朋友像走馬燈似的換。開始大部分時候是男人換她,后來有了經驗,變成了她換男人。男人換得多了,看得也越來越透徹,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不管老還是少,已婚還是未婚,追她的目的只有一個:上床。上床可以,自己也有需要,但不能白上,投入越多,抽身越慢,受她擺布的幾率也就越大。只有一個警察,四十來歲,和她好的目的有上床,但不局限于上床,更多的,倒有點惺惺相惜。
換到最后,戴綺徹底變成了一個現(xiàn)實的人,并以現(xiàn)實為基礎,給自己定了3個找男友的標準:一要有錢,二能花錢,三能為她花錢。
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現(xiàn)實的人,今天下午卻干出了一件特別不現(xiàn)實的事:見網友。如果說普通的吃吃喝喝,開房打炮,也就罷了,偏偏這網友是一個遠道而來、身無分文的小伙子,明擺著這會是一出賠本買賣。
要不先占有了小處男
網友名叫安寧,今年23歲,湖北武漢人,某三流大學本科畢業(yè)后,進了一家事業(yè)單位工作??此屏钊肆w慕,但安寧只是臨時工,但就是這樣的工作,也是家里費盡心思送禮托關系換來的。偏偏安寧不知好歹,常嘆息自己空有一身本領,卻無用武之地,想得郁悶了,就在網上找戴綺訴苦。
對于安寧的訴苦,戴綺時常安慰,安慰到最后也煩了,干脆說:“那你辭職來上海吧,工作的事包在我身上?!钡嫒苏夜ぷ?,一不問學歷,二不問經歷,三不問待遇,顯然是句戲言,至多算個假戲真做,偏偏安寧信以為真,第二天便自作主張辭去工作,接著買好火車票,來了上海。
戴綺趕到上?;疖囌緯r,已是下午五點,圍著噴水池走了3圈,也沒見著安寧,打他手機,又關機了。這時戴綺有些著急,安寧頭一次獨自出遠門,別給弄丟了或被人販子給拐跑了。雖說這不是她的責任,可安寧明擺著是投奔她來的,萬一真出了事,通過聊天記錄,一下就能找到她,這可是白紙黑字的證據(jù)。見著了是麻煩,見不著,麻煩更大。
戴綺一邊罵安寧不靠譜,網上顯得很成熟,做事怎么這么幼稚!一邊又折回頭去找,剛走兩步,聽到背后有人猛地沖她咳嗽。回頭一看,一個高個年輕人,平頭,穿著淺黃色的西服,里面一件白襯衫,藍色牛仔褲,白色板鞋,左手拎著一個大號行李包,右手握著一束花。夕陽從后面投射過來,在年輕人身上留下了一個金色的光環(huán),年輕人微微一笑,眼睛細長,嘴里微露出兩排潔白整齊的牙齒:“你好,我是安寧?!?/p>
兩人之前只是文字交流,連照片都沒發(fā)過,安寧在戴綺腦海里的形象只是一個普通學生,因為離開學校太久,連這個印象也變得模糊不堪,“一個五官端正的男孩子”是戴綺唯一的期望。誰知普通學生突然變成了一個英俊的大小伙,怪不得她來來回回幾次都沒發(fā)現(xiàn)。不知道怎么回事,戴綺的臉上有點微微發(fā)熱,一下不知道從何處開口。正是因為不知道,一開口話就有些沖:“不在家好好上班,跑上海來干嘛?”
說完這話,戴綺就有些后悔,話不能從這里開始。安寧到上海來,不正是因為自己的許諾嗎?這話問的,正顯得自己在自作自受。安寧倒沒理這句,干脆說:“我不想上班了?!贝骶_一愣,又有些急了:“不上班你能干嘛?”安寧笑笑說:“你能干嘛,我就能干嘛?!贝骶_更急了:“那你爸呢?怎么也不管管你?”不提他爸還好,一提,安寧也急了:“我跟他鬧翻了,他不管我了!”
戴綺一下語塞,覺得氣氛被自己搞得有點僵,畢竟初次見面,安寧比自己小十來歲,還是個孩子,便換了個語氣:“今天30度呢,我穿裙子都嫌熱,你還穿這么多,不熱???”安寧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有點熱,不過第一次見你,我不也是想穿得成熟點嗎?”戴綺又好笑又好氣:“快把西服脫了,別真給捂熟了!來,我?guī)湍隳弥?,這花……是送給我的嗎?”安寧“嗯”了一聲,把花遞到了戴綺面前。
戴綺心里有點感動,但嘴上還是說:“你一個小毛孩子,學人買什么花??!不會是從你們武漢的馬路邊摘的,一路帶到上海了吧?”安寧又急了:“怎么可能!我下了火車買的。這附近沒花店,我打了好多電話才查到,手機都打沒電了?!?/p>
戴綺恍然大悟:“噢,怪不得我剛才找你半天,手機也關機了,原來如此啊!”又歪著頭,盯著安寧:“看不出啊,老手了啊!以前經常干這事吧?騙了不少小女孩吧?”安寧撥浪鼓似地搖頭:“絕對第一次,我保證,我發(fā)誓!”
戴綺問:“以前沒交過女朋友?”安寧有點不好意思:“沒有?!?戴綺微微張開了嘴巴,心里一蕩:“看來還是個處男,要不先占有了他?”臉上一熱,馬上又否定了這個罪惡的念頭。她換了一副語重心長的口氣說:“這樣吧,你先到我們那做做服務員,體驗一下生活?!?/p>
安寧有些失望,又有些不以為然:“服務員?那我一定沒問題?!贝骶_笑了:“你別想得太簡單?!?/p>
生活從毛坯房開始
晚上,戴綺安排安寧住在了夜總會為服務員租的房子里。一室一廳的毛坯房,總共六十平,水泥地、白灰墻,墻上寫滿了污言穢語,廚房里的油污趕得上克拉瑪依油田,衛(wèi)生間里的內容比某些電視劇還要豐富。就這樣的房子,里面住了7個人,為首的叫小白。小白今年25歲,天津人,瘦高個,眉清目秀,到“左岸夜總會”工作兩年多了。夜總會里人員流動快,干滿一年的就算老員工,因此小白算得上是元老,專門負責帶新人。不過要想出頭,光靠時間混資歷還不夠,上面得有人罩著,小白上面的人,便是戴綺。
進了房間,安寧一臉失望,戴綺裝作沒看見,推開靠南的房門,左右各有兩張高低床,一臺破舊的空調嗡嗡作響,4個小伙子穿著背心短褲,圍著一張桌子,邊抽煙邊打麻將。還有3個,坐在里面的一張下鋪上吆五喝六地斗地主。
小白看見了戴綺,趕緊站起來,點頭哈腰:“綺姐,你怎么來了?”其他幾個人也趕緊起來,自覺排成了一排,紛紛點頭向戴綺打招呼。戴綺把安寧拉過來,說:“這位是新來的同事,叫安寧,今天剛到,明天第一天上班,他就交給你了?!毙“着呐男馗骸胺判陌桑_姐。”
戴綺拍了拍安寧的肩膀:“我先回去了,明天小白會帶你過來,到時候再聊?!庇謪柭晫ζ渌苏f:“別玩得太晚!上班沒精神,看我怎么收拾你們!”小白嘻皮笑臉地說:“放心吧,綺姐!我們也就玩一會兒,平時晚睡習慣了,這會兒也睡不著呀!”
戴綺走后,小白他們幾個自顧自玩起來,把安寧晾在一邊。安寧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想開口,卻不知道從何說起,滿臉的尷尬。還是小白先注意到他,說:“那個誰,要不要過來玩會兒麻將?”安寧搖搖頭,說不會。小白又問:“那斗地主呢?”安寧還是搖頭。小白遞上一根煙,說:“來一根?”安寧繼續(xù)搖頭,說我從不抽煙。幾個人互相對視了一會兒,笑了。小白繼續(xù)說:“那你早點休息吧,那邊還有個上鋪空著?!?/p>
躺在床上,安寧翻來覆去,下面聲音震天,上面燈光刺眼,還有無孔不入的嗆人煙味。安寧越想越難受,和戴綺認識這么久,和她無話不談,把她當朋友,當姐姐,甚至當媽媽,她怎么能這樣對待自己?
其實戴綺急著離開,倒不是為了故意冷落安寧,她晚上本來就和人約好了,在“夢巴黎咖啡館”見面,有要事相商。
(待續(xù))
摘自《誰在背后》
魯言著
東方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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