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緬兩國山水相連,自古以來就是友好鄰邦。”
文革結束后,復出的鄧小平選擇緬甸作為出訪的第一個國家,從此中緬關系逐步走上正常化道路,中國也逐漸成為緬甸重要的盟友。
但隨著2011年吳登盛總統(tǒng)開始進行民主改革,緬甸迎來首個文職政府,中緬關系也迎來新的考驗——眾多投資被擱淺,緬甸與叛軍交戰(zhàn)也影響到中國邊境安全。
作為緬甸最重要的投資國與盟友,中國為什么遲遲沒有預見到緬甸的改革?對于緬甸我們究竟誤判了什么?重新開放社會、民主化浪潮推進……在緬甸重回到國際社會之際,中國是不是開始“失去”緬甸?
流亡者的后院
自1978年鄧小平出訪緬甸后,中緬關系在密切中平穩(wěn)地向前發(fā)展著。
在21世紀頭十年,在中國“走出去”戰(zhàn)略的推動下,中國企業(yè)開始大量進入緬甸,這些企業(yè)主要集中在能源、礦產等領域,2012年中國從緬甸的第四大投資國一躍成為第一,中國也是緬甸第二大貿易國,僅次于泰國,這還不包括中緬邊境隱蔽的、動輒上億的玉石與木材交易。
但事實上,在此之前,中緬關系一直問題頗多,其中一直困擾緬甸是:在歷史中,緬甸一直充當中國歷代流亡者后院的角色,即使到了現在,這一“傳統(tǒng)”也一直延續(xù)著。
無論是明末清初、清末民初、日本侵華期間還是國民黨敗退臺灣,雖然緬甸是東南亞最大的王國之一,緬甸也一直盡量保持國家的獨立,但是因為地理位置的一衣帶水,緬甸一直飽受中國周期性的政權更迭沖擊之苦。
明末清初時,南明末代天子永歷帝朱由榔逃亡緬甸,吳三桂率領大軍直逼緬北邊境,緬甸國王大驚,交出朱由榔父子以避免卷入明清之戰(zhàn)。
中緬之間持久的較量向來都是力量對比懸殊的。也因此,緬甸對中國一直持警惕的態(tài)度。
在日本侵華期間,中國開辟一條貫穿云南和英屬緬北的滇緬公路作為當時中國軍隊的關鍵補給命脈。當時昂山素季的父親正聯合日本對抗英國的殖民統(tǒng)治,雖然很快轉向抗日,但是緬甸獨立領袖對中國的提防乃至敵意一直不減。
在國民黨敗退大陸時,如同歷史在不斷地重復上演一樣——裝備更精良、組織更嚴密的國民黨殘余部隊敗退緬甸北部,并與中國新政權、緬甸政府軍展開了長時間的較量。這些敗退的國民黨將領用武器征服了緬北,并通過通婚、脅迫等手段占領土地。為了籌集軍費他們也開始種植、售賣鴉片。臺灣作家柏楊的小說《異域》、大陸作家鄧賢的《流浪金三角》都詳細地講述了流亡國民黨軍人的命運。1953年國民黨軍隊甚至將緬甸政府趕出了他們管轄的領地,成為緬甸實際上的政府。
這一狀況從根本上徹底改變了緬甸的命運——新成立的緬甸政府一方面擔心新中國政府軍隊以此占領緬甸,一方面又無法抗衡美國、臺灣支持的國民黨殘余部隊,為此,民選政府只好將軍方推到歷史的前臺,讓其充當抵御的角色——從此緬甸在今后的幾十年中付出了沉重的代價:緬甸政府再也控制不了軍隊事務,最終在1962年,實力大增的奈溫將軍發(fā)動政變,并開始了他26年的獨裁統(tǒng)治,虛弱不堪的緬甸民選政府就此消亡。
微妙的外交平衡術
“我們就像一個身處仙人球中間的脆弱的葫蘆,絲毫動彈不得?!弊詮?948年緬甸建國以來,其一直處于國際關系的困境中——北邊是社會主義國家中國;西邊是雖然保持中立,但是卻與蘇聯軍事關系密切的印度;南邊是與美國經貿關系密切的馬來西亞,以及反對共產主義的新加坡,東邊則是其宿敵泰國。
因為勢小力微,緬甸不得不與所有國家保持友好關系,正如當時緬甸總理吳努所說:“我們微小的國家無論怎樣鞏固國防力量,都不能成功地保護自己?!?/p>
對于中國,緬甸一直努力地避免新中國將其同化為社會主義國家,事實上,中共在那時確實認為“一個沒有共產黨領導的緬甸獨立是失敗的”。當時緬甸國內的左派勢力很大,且在華僑社團的施壓下,緬甸很快就承認了中華人民共和國,且要求印度在承認新中國時緩一下,因為緬甸要成為“第一個承認新中國的非社會主義國家”。
這一切,并非表明緬甸對中國的態(tài)度是多么地友好,而是基于緬甸對中國的恐懼。
至于改革開放后,中緬關系飛速發(fā)展,并非因為緬甸對中共的態(tài)度有了大的轉變,很大一部分是因為當時緬甸在國際社會中“棄兒”的身份。
1988年8月8日,緬甸國內爆發(fā)最大規(guī)模的民主示威,當時執(zhí)政的蘇貌將軍無奈宣布廢除在緬甸實行了26年的“一黨制”,并承諾在1990年實行多黨大選,但昂山素季領導的反對黨卻大獲全勝,軍政府倉促間逮捕反對黨骨干,并囚禁昂山素季。
不成功的改革嘗試讓西方對緬甸實行了不同程度的禁運。成為“國際社會孤兒”的緬甸客觀上讓中緬關系出現了轉折契機,中國也開始成為緬甸不可或缺的盟友。
在繼鄧小平訪問緬甸后,1985年時任國家主席李先念訪問緬甸;1988年之后,中國更是堅決反對制裁緬甸。
作為回報,1989年,在緬甸軍政府上臺后的第二個月,時任國家恢復法律與秩序委員會副主席兼陸軍司令,也就是后來統(tǒng)治緬甸近20年的獨裁者丹瑞中將立即訪華。從此,中緬政府之間開始了長達數十年的特殊“蜜月期”。
發(fā)生變化的中國影子
既然中緬關系密切,為何中國遲遲未能預見到緬甸的改革?在緬甸開啟封閉半個多世紀的改革之路時,中緬關系數十年的“蜜月期”的基石也發(fā)生了改變——西方國家開始逐步放松或者解除對緬甸的制裁。
當緬甸重新返回國際社會時,中緬關系面臨的是更加復雜的棋局。事實上,我們分析后不難看出,即使是在中緬關系的蜜月期,中國政府對緬甸的政策依舊存在眾多問題。
在停建密松水電站事件上就可看出一二。事實上,從密松水電站項目策劃以來,中國學者就指出該項目可能會引發(fā)當地居民的強烈反對,但是中國政府并未重視這一意見,其“緬甸軍政府都能處理好”的陳舊觀念一直占據中國政府的頭腦。
對于緬甸民眾的反感情緒,中國政府也嚴重低估了。對于中國的投資未能為當地創(chuàng)造大量的就業(yè)機會,中國政府直接忽略民眾的意見,認為只要與軍政府合作就萬事大吉。
這種“只和政府打交道”的慣性思維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中國對緬甸的了解,也讓中國政府對2010年前的緬甸出現戰(zhàn)略誤判。在突如其來的緬甸改革中,中國難以很好地應對中緬關系。
那么在緬甸重新回到國際社會中時,中緬關系會不會日漸疏遠?
英國《金融時報》記者吉密歐在《中緬關系日漸疏遠》一文中寫道:“緬甸的將軍們終于認定,自己太過依賴于中國這個級別相對較低的庇護者。他們認識到,緬甸的最佳選擇將來自于廣交朋友?!?/p>
這種形勢當然符合美國決策者的想法,因為美國推行的“重返亞洲”戰(zhàn)略正是美國欲將其地緣政治重心轉向中國的鄰居,比如越南、菲律賓和緬甸等國。
對此,緬甸對外政策轉變肯定會影響中緬關系。正如中國社會科學院緬甸問題專家杜繼峰所說,如果緬甸與西方建立聯系,它肯定會做出犧牲中國利益的姿態(tài),中國的政治、經濟利益也會受到損害。
但是我們應該看到緬甸不可能永遠處于“封閉”狀態(tài),其融入國際社會是必然趨勢,在這個過程中,中國已經占據先機,無論是政治還是經濟,中緬已經密切交往了數十年。
同時,緬甸對內改革,無法忽視的問題是:新緬甸政府缺乏管理開放社會的經驗,其國內只有60歲以上的人才見過民主國家,占據國內人口54%的35歲以下的人對民主是沒有直接經驗的。即使是昂山素季,她也正從一個道德偶像向政治家轉變,在眾多問題上她正和昔日的對手站在一起。
在這個時代里,中國將會繼續(xù)扮演重要角色,畢竟中國現在依舊是緬甸最大的貿易伙伴國和投資國。
從某種角度來看,也許緬甸內部的改革可能是中緬關系真正“正常化”的起點。當然中國需要放棄原來“只跟政府打交道”的方法,廣泛接觸包括昂山素季在內的各個黨派。
Fiona根據《外交政策》《紐約客》《基督教科學箴言報》《東方歷史評論》等綜合編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