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總像是悖論。
人都有以貌取人的天性,但他們的長相以最溫和的方式形容就是——有特點。說是不以成敗論英雄,但他們豈止不是英雄,更多是“大錯不犯,小錯不斷”的麻煩制造者。
混混、痞子、絲、Loser?不,他們是喜劇皇帝。
他們與現(xiàn)實之間有著魔力般的喜劇張力,他們也是縮影,在城市化的視角下看,他們就是一次次轉(zhuǎn)型期下的中國社會民生百態(tài)之素描。
80年代的集體笑點
陳小二,60年代末生人,待到二十余歲,大學仍是少數(shù)人才可上得的金字塔尖兒,天資不高無甚專長的他,自然而然成為一名待業(yè)青年。人稱“二子”,這不是一個貶義詞,至多是個曖昧的灰色詞語,言語間雖是恨鐵不成鋼的埋怨,但也有點淡淡的寵溺——誰叫他就是塊兒鐵呢。
他的出場并不如老父評價般的焦慮,而是優(yōu)哉游哉地在護城河里鳧著水,閑看一片白云青天。
發(fā)小麻桿揣著一兜紅袖標假冒街道人員抓風紀,五塊五塊地往自個兒兜里揣,正巧碰上二子,講起了街道辦事處要讓他們幾個待業(yè)青年的“小團體”承包一家倒閉的小客店。
他們往家走時,“小團體”中的女成員——因為作風問題被二子爹老廠長老奎開除的英子,在他家大開著錄音機跳霹靂舞;另兩位成員大虎和小豆,剛敲詐了兩瓶“小二”,拎著要當一起開店的見面禮送給二子爹,誰知被敲詐的“老東西”正是老奎……至此,一出二子開店的好戲擊鼓上場。
待業(yè)、街道辦事處、承包、小客店……這是屬于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詞匯,二子、麻桿、英子、大虎、小豆,他們是當時的一群年輕人,陳佩斯以《二子開店》為代表的“二子”電影,開啟了整個80年代的笑點。
那是個怎樣的年代?大學生仍物以稀為貴、是天之驕子,先富起來的卻是這一批“二子”。導演王秉林說:“《二子開店》其實有我對當時社會上那些戴著墨鏡、穿喇叭褲,整天沒事干在馬路上轉(zhuǎn)悠的年輕人的看法,我對社會的矛盾不回避,我希望他們能夠自食其力。”
說是混混,其實“二子”們活得比誰都要認真和用力。他們是告別了“大集體”和“鐵飯碗”的第一批,最大的煩惱就是吃飯問題,只要有了營生,他們就能經(jīng)營得風生水起。他們受著新興思潮的最大沖擊,卻有守著一顆與傳統(tǒng)趨于一致的老心,墨鏡、喇叭褲和流行音樂裝點的外表下,追求的還是有滋有味的生活。
“二子”系列后,陳小二幾乎成了陳佩斯的另一個名字。“小二好,在北京服務員都被叫小二?!彼€變成了標志性的光頭,因為在他的形容里,“這樣好被俯視?!?/p>
只做“小人”不稱王
姚遠的故事沒有這般遙遠?!澳翘煳覀兌己茸砹?,也都哭了,互相說了許多肝膽相照的話,真是難忘的一夜。1997年過去了,我很懷念它……”1997年的《甲方乙方》是馮小剛的賀歲首作,直到2014年的《私人訂制》,葛優(yōu)這張王牌依然好使。
從《甲方乙方》的姚遠,到《非誠勿擾》的秦奮,再到《私人訂制》的楊重,這些“葛優(yōu)們”幾乎是將這幾十年的時代心事全部糅雜,脫胎于這些個總是小惡大善的中年男人身上。
到了他們這個時代,二子的那一爿小店早已滿足不了奔涌而出的物質(zhì)欲望,淘金熱影響下的發(fā)財夢是姚遠和楊重的人生主題。
他們有點小聰明,關于當下;也有些大智慧,關于人生。他們開始有要當大腕的蠢蠢欲動,本質(zhì)上還是那個貧嘴的頑主,他們腦子里隨時存著來點錢的念想,但本性仍是善良,要不怎么能愿意惡心自己,來點亮別人的好夢。
歷史總是相似的,但又有所不同:與二子的賣力氣掙錢不同,他們開始賣腦子掙錢,你可以說這是投機取巧,也可以說是能者多勞。二子的對象英子因為與已婚男有過感情被當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秦奮陪著當過有錢人小三的真愛談判。二子蹬著三輪拉客的胡同已經(jīng)變成藏在高樓大廈后的陰影,楊重幫清潔工圓夢當了半天有錢人后還得回到這片陰影里。
當時車上放的歌是,時間都去哪了?
時間到了現(xiàn)在,葛大爺去了姜文那里演類型片,新晉喜劇之王的是獲封“五十億帝”的黃渤。據(jù)說現(xiàn)在北京咖啡館里有50%的桌都在為要上馬的電影項目拉投資,其中95%的都說馬上就能拉來黃渤。
二子的混口飯,姚遠的發(fā)點財,到了黃渤這里幾乎進化成了資本主義。他的名字已經(jīng)變成了某種符號,窘態(tài)百出背后是生活的諷刺和幽默,體恤和秘辛。
去年曾在黃渤的保姆車里采訪他——那時《泰囧》的熱潮還未退,《西游降魔篇》即將開啟。人叫周星馳喜劇之王,周星馳叫他王中王,對此稱呼他卻說那是火腿腸,他只肯承認自己還是一個小人物。什么是小人物?“就是一個大群體中不值一提、也不可或缺的那個‘小人’?!秉S渤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