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羅萬象的宏觀世界與人內(nèi)心的微觀世界并不是包含與被包含的關系，它們是并列共存的?！渡畼洹肥且皇淄ㄟ^萬物之生與內(nèi)心傾訴的細部紋理來描述兩種世界的夢囈之詩，泰倫斯？馬力克用最唯美瑣碎的向陽鏡頭去詢問生命之意義這一終極問題。

《生命之樹》博大無邊的主題較難存活于傳統(tǒng)敘事之中的，正如電影所呈現(xiàn)的那樣，因為永遠沒有人可以真正的觸及生命的終極答案。對于藝術家而言，啟迪人去思考是高于直接給人答案的，人類文明的發(fā)展歷程告訴我們有些問題永遠沒有答案，但是我們不能放棄去思考。

《生命之樹》是一部極具藝術價值的作品，它的電影語言和主題內(nèi)核實驗性意味很強，有很多值得討論的地方，而泰倫斯？馬力克對此片的拿捏也是一個值得商榷的問題。電影前半部分花了很多的時間去描繪生命的形成歷程，大爆炸之后的星云、地球初期的巖漿與火山爆發(fā)、海的形成與生命的孕育、生命的形成與毀滅，伴著呢喃的祈禱，這些事關生命終極意義的圖景構(gòu)成了影片的前景，而正是這些萬物宏觀世界部分的引入，使得電影后面關于人內(nèi)心微觀世界的描繪變得更具深意。人有時候過分關注人類自身而或略了這樣一個事實：我們并不是這個世界的唯一主角，除了我們的微觀世界，還有更大更廣的存在。

電影對于人類微觀世界的描述瑣碎而又具有神諭一般的深意，影片中大兒子杰克的孕育和成長便是描述人類內(nèi)心微觀世界的過程，從一開始，影片便設下了一個問題，那就是關于順從自然（nature）與服從規(guī)矩（grace）的抉擇，前者是關于人類的自然本源，后者是關于人類文明形成之中所產(chǎn)生的道德和社會規(guī)則等約束。對于人類來說，這兩者的矛盾伴隨著人類文明的發(fā)展一直存在著，當然作為個體的選擇，我們的選項也并不多。影片之中，這個五口之家的發(fā)展便是一種微觀化的人類世界，孩子一出生，他便開始接觸學習人類文明的各種點滴，從道德、國家、宗教、法律、暴力、紀律、服從、死亡、性……這些或直接描述，或存在于電影隱喻之中，比如電影中父親教兒子打斗和防御，這便是自然界之中長對幼的一種經(jīng)驗傳授，是生命的延續(xù)和繼承，是生命終極意義的組成部分；再譬如父親對兒子關于花園邊界概念的教育，或是母親夜晚讀故事時對“邊界”的反復提及，結(jié)合配樂“我的祖國”（斯美塔那），這明顯是一種關于“國家”概念形成的隱喻。人類的微觀世界之中，各種“細微而龐大”的元素構(gòu)成了我們的精神世界。

除此之外，影片之中對付“父親”與“母親”的定位也是人類內(nèi)心世界的組成部分。對于人類而言，母親代表大自然，她的愛是無私、無邊、無條件的，而父親這個角色代表的是紀律和服從，他的愛是有償?shù)摹Ｓ捌嘘P于父親與母親的描繪，與德國精神分析學派著名人物愛利希弗洛姆的關于個體成長與父母角色關系的闡述相差無幾，個人的心理過程與理解社會的心理過程是相互結(jié)合的，而在影片之中，這兩種的關系也非常緊密深入，這種人類世界細部紋理的描寫也是影片所詢問“生命終極意義”的一部分，影片整體關于“愛”的解讀，是導演關于終極問題解讀的重要線索。

把人類微觀世界與宇宙宏觀世界關聯(lián)起來使得整部片子博大而深沉，在眼花繚亂的剪輯和夢囈式畫外音的作用之下，整片放棄了傳統(tǒng)敘事，代之以詩性的表達。從電影語言方面來說，《生命之樹》開創(chuàng)性不大，但是從整體效果而言它是非常成功的，而對于電影內(nèi)容尚存在爭議，這點爭議主要體現(xiàn)在電影關于泰倫斯？馬力克個人關于“愛”的解答上，西恩潘片尾似有似無的微笑出賣了泰倫斯？馬力克。其實《生命之樹》這部片子并不難理解，但是它對于每個人口味的“兼容性”是比較差的，爭議多的電影一般會更有價值，就像當年《2001太空漫游》上映時存在爭議一樣，時間會遺忘一些作品，也會銘記一些作品，而《生命之樹》是前者還是后者其實都并不重要。

對于詩電影來說，超越電影記錄性的局限性非常重要，隱喻、象征等只不過是輔助敘事的手段而已，而現(xiàn)代電影對于詩電影的涉及已經(jīng)越來越少，所以《生命之樹》的出現(xiàn)顯得彌足珍貴，雖然在電影語言上并沒有太大的突破，但是它卻很好地繼承了詩電影的一些內(nèi)核。而之前對于“個人情結(jié)”之于《生命之樹》的爭議在此不過只是無意義的討論而已，對于詩人而言，限制住了自己的情感，怎么能寫出好的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