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行前夜看到一檔美食節(jié)目,說著桌上那道長沙小吃:糖油粑粑。這熟悉的軟糯食物刺激著我誘惑點極低的味蕾以及記憶中的當年。小時候,外婆常到街邊的小食店給我們饞貓似的一對小姐妹買來甜蜜香糯的糖油粑粑當早餐吃。
乘上了去長沙的高鐵。到達后,進門第一句話就是問哥哥哪里有糖油粑粑吃。哥哥知道我問這些小時候的食物要找的就是正宗的味道,所以從來不會說“到處都有呀”之類無趣的話糊弄我。他告訴我南門口有一家“心太軟”小食鋪,那家的糖油粑粑最韻味——在長沙話里,“韻味”代表的也許是意味深長,也可能是一種味道對了胃口。那將是我這次回鄉(xiāng)必定尋訪要吃到的一款,類似鄉(xiāng)愁。在漫無涯際的鄉(xiāng)愁面前,再了不起的才情再睥睨天下的豪氣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更別說被幼年的味覺和人事記憶保留至今的一條小小饞蟲。
出門尋食。過了湘江大橋第一站下車,是老街模樣的太平街,卻有著新街的風采。到了長沙,真不好意思說自己有多好吃之類的大話,沿街店鋪林立:一記田園烤雞、老字號黑茶店、手工酸奶、幸福酒窩、沁心果言、腸想你、七品豆腐坊、土特產(chǎn)香脆椒、燊記石烤、公館菜、甜甜圈店、壽司店、章魚小丸子店、黃記玉米汁、窄巷咖啡、海琴甜品、臺灣大雞排、螺螄粉、大兵小將專業(yè)麻辣肉,搖滾舌尖美食廣場……只有一里地的街道兩邊,這些個花樣看得人嘆為觀止。每個店無論大小,鋪前不是排著長龍就是三三兩兩的人等著,小街上人人都是拎著端著舉著拿著,嘴里通通大嚼大吃著,那種邊走邊吃的毫無禁忌真是灑脫。
沿路有各種糖油粑粑小攤,但我絕不動心,我心心念念的仍是期待中的“心太軟”。經(jīng)過那條有火宮殿這種名店鎮(zhèn)街的坡子街時,我?guī)缀醪桓姨ь^,這條街的小吃比太平街更瘋狂。若腳步在此稍作停留,漸漸空虛的腸胃只怕就會堅持不下去。迅速穿過后抵達步行街,太陽火辣的光芒成了真實的考驗??偹銢]有在這七拐八彎的街道里迷路,到了歷史已逾越百年的南門口。這里曾經(jīng)車水馬龍并且是誕生過“黃春和米粉店”等諸多老字號店的知名地。
街邊小巷里,紅色的遮陽布連成了片。終于看到了兩口大鍋立在門前,大紅招牌上寫著“南門口 劉記 心太軟 糖油粑粑”的鋪面,還有兩個小字注明“老店”。一個胖胖的中年女子,頭發(fā)梳得紋絲不亂,穿著翠綠色圍兜戴著紅綠格子的袖套,低眉順目地守著長沙城有名的兩樣小吃:油炸臭豆腐和糖油粑粑。發(fā)現(xiàn)有兩種顏色的糖油粑粑,便各要了一個,老板娘說深褐色的那款是香芋黑糯米的。咬一口,半天回不過神來。恰到好處的甜,黏牙卻不沾牙的軟糯細膩,油與糯米粉相遇帶出的米香油味,讓任何一口都心滿意足,沒有更好,這就是最好了。擔心自己三口兩下就會吞下,站到一旁去慢慢品嘗,但一個糖油粑粑還是感覺瞬間消失在了嘴里滑進了略帶焦慮與饑餓的胃里,簽起那個純白糯米糖油粑粑,甜糯軟的程度幾乎一致,倒是糯香更顯純粹,金黃的色澤也更討喜。
不斷有食客前來要幾片臭豆腐,要幾個糖油粑粑,老板娘不急不慢地將油鍋里的臭豆腐或糖油粑粑打撈起來,臭豆腐放進大號不銹鋼碗里細致地拌上佐料,糖油粑粑則擱在鍋上架著的一個過濾不銹鋼甑皮上滴出多余的油,再夾到正好一掌托住的小碗中。那份悠然淡定在性格一慣急吼吼火辣辣的長沙人里倒是難得。
對于偶爾回鄉(xiāng)的人,找到我們眼里最滿意的那一家,似乎比吃到糖油粑粑更重要。大概是離開了故里的緣故,對記憶中食物的想象比別人更苛刻,因為我們的記憶和味覺都被思念與鄉(xiāng)愁“綁架”,那不再是一個裹著糖油的糯米粑粑,而是我們對回不去的歲月和故鄉(xiāng)的永恒掛念,值得人霸蠻地追逐一路一生?!?0片臭豆腐,10個糖油粑粑。打包。”老板娘對我這樣的客戶毫不驚詫,低著眼默默拌料裝盒打包。想來,對過去味道揮之不去的人,來來往往,總是不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