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姨娘死后,人們只是用竹席裹著,草草地辦了后事,沒人關(guān)心她,就連賈環(huán)也只是哭幾聲就罷了。
受盡歧視的她獨住在榮國府一角。元春省親時,她沒有被召見,她忍了;兄弟死時,女兒探春只給二十兩銀子,她忍了;芳官戲弄賈環(huán),她去算賬,又被女兒指責,她忍了;就連女兒遠嫁時,想再喊一聲女兒的機會都不給她,她還是忍了。
作為姨太太,她在大家族里,又有什么地位可言呢?家不由她管,家里過節(jié),一家人和和美美坐在一起吃飯,沒有她。唯一的兒子不爭氣,不能成為賈氏家族的頂梁柱。她好說歹說,姊妹們終于決定讓賈環(huán)加入詩社,可賈環(huán)做詩又做不好。她恨鐵不成鋼,卻又無能為力。女兒可以讓她臉上有光彩,可女兒嫌棄她卑微,也不認她的兄弟是舅舅。對此,不知道在夜里無人時,她的淚水曾沾濕過多少回枕頭;也不知聽到探春的話時,她曾有多少心寒與心酸。
那天,芳官把粉給了賈環(huán),卻告訴賈環(huán)那是硝。賈環(huán)高興地揣進懷里,帶回去給彩云。她看著兒子那被騙了卻不知情的笑,看著兒子的怯懦,她怒了,抓起粉包,飛奔至怡紅院,將粉包砸在芳官臉上??伤鈿庥檬隆K淮?,跌在泥里,很狼狽。探春來了,劈頭蓋臉將她罵了一頓。她慢慢爬起,一瘸一拐地走出怡紅院。
她恐怕也后悔讓寶玉和王熙鳳著魔,那畢竟是她被嫉妒時沖昏頭腦才做的。飛揚跋扈的王熙鳳是最瞧不起她的。環(huán)兒賭錢,輸了卻賴錢不給,真的不是她的錯,她也不想讓自己的兒子變得這樣??渗P姐卻借著環(huán)兒罵她。她只是看不慣寶玉對環(huán)兒的態(tài)度,憑什么,都是一家人,卻分三六九等,偏環(huán)兒在人之下?
她也要有尊嚴地活著,她既有尤二姐的懦弱也有秋桐的烈。為了地位與尊嚴,她只能打罵小廝、丫頭,可就連被打的那些人都瞧不起她這個姨娘。
賈環(huán)燙傷寶玉,王夫人怪罪的是她;環(huán)兒多舌,府里罵的還是她。她也曾想過,為什么她會有這樣的兒子。對此,她也只能默默咬著牙,忍著淚苦苦撐著。
女兒要走了,翅膀真的硬了,要飛了,再也見不到了。女兒走之前,終于又投入她的懷里,她也終于聽到了女兒好久沒有叫的那一聲“娘”。多少個晝夜,她都盼著女兒再這樣叫她,可為什么是這時候?要分開了,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再聽到這天籟之音。兩滴淚滑進嘴里,這是她早已嘗慣的苦楚。
一個被兒女傷透了心的卑微母親沒有抱怨兒女,因為她愛他們,因為他們是她的骨肉。這就是趙姨娘,一個地位低下的小腳女人對兒女深沉的愛。
【作者系陜西省西安市高新一中高中部高二(2)班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