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先生曾說我是福薄之人。
我向來不信命,但這一句似乎無可反駁。
從記事起,我便被當作殺手培養(yǎng)。殺手不容有情,也無家可歸,飄零的生活日復(fù)一日。
家是什么?我不曾想過。
直到遇見她。
那日春末,我使著輕功路過一家院子時,見到了她。輕羅小扇,天青紗裙,不諳世事的笑容掛在與我容顏極似的臉上。
我看了看一身黑的自己,生出幾分自卑,藏在樹蔭里瞧了她很久。
之后我常去偷瞧她。瞧她描眉梳妝,寫字作畫;瞧她品茶刺繡,賞花喂魚。她的生活如此安逸,我漸漸為之著迷。
我試著學(xué)她的一切,從衣裳到舉止件件不落,可她的嬌憨,見慣了刀光劍影的我怎么學(xué)得會?
她像那鮮紅芍藥,而我如蒼白繡球,就算能一天三變,也終究不似她。
我想我是羨慕她的。
即便如此,我仍覺得日子似乎有了樂趣和期待,私心幻想著某天金盆洗手后買套宅院,便能擁有如她一般的生活。
直到一日我見到她同她娘親撒嬌,才明白我所為所想的這一切,是多么可笑的鏡花水月。她有家人給予的親情,溫馨不過,就算我退出殺手閣,也得不到這些。
有了宅院又如何?里頭不會有盼我歸家的人。
我不由得對她生出幾分嫉妒,好長一段時間都不愿再去那院子,只拼命接任務(wù)殺人來麻痹自己。但那絲嫉妒卻如燎原烈火般越來越盛,攪得五臟六腑都隱隱刺痛,導(dǎo)致我因分心屢屢失手。
心中嫉恨難安時,我曾想過殺了她。可就算她死了又如何?我終究不能將她的人生奪過來為己所享。
我所求者,平安喜樂——無法靠殺人泄憤來取得。
上元節(jié)至,我索性棄了任務(wù),扮作尋常女子賞燈玩樂。街上熱鬧非凡,我興致大好,心中陰霾也漸漸平復(fù)。
但隨著夜深,他人結(jié)伴歸家,攤販已收,我才驚覺自己孑然一身無去處。
鬼使神差般,我又到了她住的院子。許久不見,她竟在面帶淺笑地縫制嫁衣。是了,她將要嫁人,相夫教子,一生美滿。
此情景讓我醍醐灌頂。我沒有父母,但可以有夫君和子孫,即使退出我也不會孤獨一生。
我強壓下心中激動,匆匆返回殺手閣。
閣主見我去意已決,允我完成最后一個任務(wù)便退出。
我期待萬分,如往常一般趕至目的地,竟發(fā)現(xiàn)那兒站著的人是閣主。
“死了,便退出了?!彼麚P手,周圍埋伏的人執(zhí)毒劍一擁而上,準確地圍住了掩藏身形的我。
我心中明了,苦笑著從包圍中浴血逃出,一路跌跌撞撞奔向她的院子。勉力翻墻而過,我見到身穿大紅嫁衣的她。
她的嫁衣,我的鮮血。同樣的紅,不同的命。
許是將死,我竟生出妄念:許是福薄如我,才成就了福滿如她。
而今番別離人世,是苦痛之結(jié)束,期望之開始。
或許終有一次再于這世上相逢,彼時,又換成她在園外,我在園內(nèi),黑衣青羅。
再世雙生。
點評:這篇文數(shù)易其稿,可以看出作者每一次的進步,能夠越來越準確地表現(xiàn)自己想要描繪的感情。雙生的設(shè)定并不少見,特別的是文中女主的心路歷程以及相關(guān)情節(jié)呼應(yīng)和銜接,雖然原文的最后結(jié)尾略顯淺淡,但特別的選材和對心理的把握依然值得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