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以動詞break為例，主要探討Leonard Talmy的兩條詞匯化公式的內(nèi)容、用法、研究對象、適用范圍以及不足之處，并得出以下兩點結論：第一，公式1和公式2的研究對象均為身兼及物和不及物雙重用法的動詞break，其所在的義項具有層級性。第二，身兼及物和不及物雙重用法的動詞break表示其原型次語義范疇中的4個義項時，公式1和公式2均成立。

關鍵詞：詞匯化公式 及物 不及物 形式 語義

一、引言

國際認知語言學大師Leonard Talmy在他的專著Toward a Cognitive Semantics： Typology and Process in Concept Structuring（vol.2）中提出了兩條詞匯化公式，即公式1：Usage of L2= Usage of L1 in construction with G和公式2：Usage range of L3= Usage of L2 + Usage of L1[1]（P24～25）。筆者在中國知網(wǎng)上查閱有關詞匯化公式的研究，結果發(fā)現(xiàn)，國內(nèi)鮮有學者研究過詞匯化公式，這說明詞匯化公式在國內(nèi)學界尚未受到應有的重視。因此，我們擬將以動詞break為例，詳細地介紹這兩條詞匯化公式。文章首先簡要地詮釋公式1和公式2的內(nèi)容以及二者關系，然后探討并思考與詞匯化公式相關的4個問題。

二、詞匯化公式的內(nèi)容

我們令L1為不及物動詞break，用[Break]L1表示；令L2為及物動詞break，用[Break]L2表示；令L3為及物和不及物動詞break，用[Break]L3表示；令G為使役動詞make，用[Make]G表示。[Make]G在公式1中發(fā)揮著銜接[Break]L2和[Break]L1的句法作用。

（一）詞匯化公式1

公式1：Usage of L2= Usage of L1 in construction with G表明及物動詞的用法等同于不及物動詞與使役動詞相結合的用法。簡言之，及物動詞在用法上具有可拆分性（detachability）。我們來觀察如下例子：

（1）a.I broke the vase.

b.I made the vase break.

c.The vase broke[1]（P24～25）.

例（1）a體現(xiàn)了[Break]L2的用法和語義。其中，I是施事者（agent），the vase是受事者（patient），broke表示破碎和致使這兩個語義成分，其語義關系為agent acting on patient。例（1）c體現(xiàn)了[Break]L1的用法和語義。其中，the vase是受事者；broke表示“破碎”和“結果”這兩個語義成分，其語義關系為patient acting alone。例（1）b體現(xiàn)了[Make]G和[Break]L1相結合的用法和語義。其中，I是施事者，the vase是受事者，made the vase break則表示破壞和致使這兩個語義成分，其語義關系為agent acting on patient，這與例（1）a中[Break]L2的用法和語義基本一致。

（二）詞匯化公式2

公式2：Usage range of L3= Usage of L2+Usage of L1表明動詞具有及物和不及物的雙重用法。公式2告訴我們，[Break]L3必須涵蓋[Break]L1和[Break]L2的全部用法和語義。因此，關于[Break]L3的用法和語義，我們可以得出以下兩條結論：第一，[Break]L3身兼破碎、致使和結果這3個語義成分；第二，[Break]L3身兼agent acting on patient和patient acting alone這兩層語義關系。例如，動詞break表示“打碎，破碎”時，既是及物動詞又是不及物動詞，用[Break]L3表示。

（三）兩條詞匯化公式的關系

公式1表明及物動詞在用法上具有可拆解性，公式2表明動詞具有及物和不及物的雙重用法。公式1是公式2存在的前提條件，公式2是在其基礎上發(fā)展起來的，沒有公式1就沒有公式2。所以，公式1比公式2更重要，更具研究價值。只有證明公式1是正確的，我們談公式2才有意義。

三、關于詞匯化公式的幾點思考

語言是形式（form）與語義（sense）相結合的產(chǎn)物，語義支配形式，形式不能脫離語義而孤立地存在。倘若一個句子的語法是正確的，但其語義卻是荒謬的，那么它必然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病句。如

（2）*The colorless green idea sleeps furiously.

這句話是喬姆斯基的名句，簡稱“喬氏名句”。我們發(fā)現(xiàn)，喬氏名句雖然符合語法規(guī)則，但是其語義荒謬至極，因此，這句話為病句。上述形式和語義的關系告訴我們，以動詞break為例，我們在探討公式1時，必須要考慮其詞義，而且[Break]L2和[Break]L1的詞義必須出自同一條義項。例如：動詞break詞義為“損壞，壞掉”時，是[Break]L3。我們可以將其詞義帶入公式1，得出以下這個公式：損壞（[Break]L2）=使（[Make]G）+壞掉（[Break]L1）。但是，動詞break詞義為“短暫休息”時，只作[Break]L1；其詞義為“減弱（力度）”時，只作[Break]L2。我們無法將以上兩例的詞義帶入公式1。所以，若動詞break為[Break]L3，則公式1成立。若公式1成立，則公式2也自然成立。因此，我們可以得出第1條結論：只有[Break]L3才能使公式1和公式2均成立。換言之，公式1和公式2的研究對象均為[Break]L3。這是筆者關于詞匯化公式的第1點思考。那么，既然語義支配形式，那么動詞break表示哪些義項時，均為[Break]L3？筆者將在下文探討這些問題。

詞典編纂者處理身兼多義的單詞時，首先鑒定這個單詞的詞性，接著在詞性確定的大前提下，搜羅出關于這個單詞的各個義項，然后通過語料庫統(tǒng)計計算，按照降序排列出各個義項的使用頻率，并對其編號。使用頻率最高的義項被列為該單詞的第一條義項，也是該單詞的核心義項。我們用《牛津高階英語詞典》（英語版）查閱動詞break的各條義項，發(fā)現(xiàn)其核心義項為“to be damaged and separated into two or more parts， as a result of force； to damage something in this way”。而我們改用《柯林斯高階英語學習詞典》（英語版）查閱動詞break的各條義項時，發(fā)現(xiàn)其核心義項為“When an object breaks or when you break it， it suddenly separates into two or more pieces， often because it has been hit or dropped.”由此可見，動詞break的核心義項是“打碎，破碎”。動詞break表示這個核心義項時，為[Break]L3。因此，我們可以暫且先得出以下這個結論：動詞break表示“打碎，破碎”這個核心義項時，公式1和公式2都成立。

認知語言學的范疇（category）理論認為，“大多數(shù)認知范疇不可能有必要和充分的標準，公認的必要的標準往往是不充分的；同一范疇的成員之間地位并不相同，范疇的成員具有家族相似性（family resemblance），成員的家族相似性的典型程度越高，越接近原型成員；反之，則越接近邊緣成員?！盵2]（P214）家族相似性是指每個項目與其它一個或者多個項目具有一個或者若干個共有的成分，但沒有或者鮮有成分為全部項目所共有[3]（P29）。關于原型（prototype）的定義，筆者歸納如下：“范疇的最好樣本、顯著樣本、范疇成員身份最清晰實例、一個類別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事物、或者中心和典型成員?！盵4]（P44）筆者認為，在詞性確定的前提下，身兼多個義項的單詞可以構成一個以其核心義項為原型的語義范疇，這個單詞的其它義項就是此范疇中的其它成員。在《柯林斯高階英語學習詞典》（英語版）中，動詞break共有22個義項，構成了一個語義范疇。但該范疇中的各義項的地位并不相同，其核心義項“打碎，破碎”就是該范疇中的原型義項，在該范疇中處于中心地位。筆者根據(jù)家族相似性原則，將動詞break這個語義范疇中的22個義項分別歸入以下10個次語義范疇，并作如下標記：， ， ， ， ， ， ， ， ， 。

中有4個義項。義項①（L3）：打破，破碎。義項②（L3）：弄折（肢體），骨折。義項③（L3）：拆裂，開裂。義項④（L3）：損壞，壞掉。中有4個義項。義項⑤（L2）：結束（困難或不快的情形）。義項⑥（L2）：戒除（習慣）。義項⑦（L3）：斷絕（關系）。義項⑧（L2）：（旅行中）使歇腳。中有4個義項。義項⑨（L2）：打碎（沉默）。義項j（L1）：（短暫）休息。義項k（L2）：減弱（力度）。義項l（L1）：（男孩）變聲。中有2個義項。義項m（L1）：掙脫。義項n（L1）：（波浪）落下。中有2個義項。義項o（L1）：（消息）傳開。義項p（L2）：說出（壞消息）。中有2個義項。義項q（L1）：破曉。義項r（L1）：（天氣）突變，（暴雨）驟起。中有1個義項。義項s（L2）：打碎（記錄）。中有1個義項。義項t（L2）：違反（規(guī)則、承諾、協(xié)定）。中有1個義項。義項u（L2）：破解（密碼）。中有1個義項。義項v（L1）：（嗓音因悲傷而）變調(diào)。在這里，L3表示[Break]L3，L2表示[Break]L2，L1表示[Break]L1。

我們可以用原型轉(zhuǎn)換（prototype shift）和原型裂變（prototype split）這兩個概念來分析動詞break這個語義范疇中的各個義項?！霸娃D(zhuǎn)換指改變了一個范疇的中心特征；原型裂變則指原型從一般到具體的變化。”[5]我們發(fā)現(xiàn)，義項①表示“打碎，破碎”，而上文所述，動詞break的核心義項“打碎，破碎”就是該語義范疇的原型成員。所以，義項1是動詞break的核心義項，是動詞break這個語義范疇的原型義項。義項①又與其它3個成員，即義項②～④構成了動詞break的一個次語義范疇：。義項②～④都是由義項①原型裂變而來，其核心語義成分沒有變化，與原型義項關系密切；義項⑤～v這18條義項均是由義項①原型轉(zhuǎn)換而來，但其核心語義成分發(fā)生變化，與原型義項關系生疏。因此，由義項①～④構成的次語義范疇就是動詞break這個語義范疇的原型次語義范疇，而由義項⑤～v構成的次語義范疇， ， ， ， ， ， ， 以及均為動詞break這個語義范疇的非原型次語義范疇。

此外，我們還發(fā)現(xiàn)，在原型次語義范疇中的4條義項管轄下，動詞break均為[Break]L3，而在其他9個非原型次語義范疇中的17個義項管轄下，動詞break只作[Break]L2或者[Break]L1。這是因為這個原型次語義范疇中的義項②～④都是由義項①原型裂變而來，其核心語義成分沒有改變；而其他9個非原型次語義范疇中的17個義項均是由義項1原型轉(zhuǎn)換而來，其核心語義成分發(fā)生變化。唯一例外的是，動詞break表示義項⑦“斷絕（關系）”時，為[Break]L3，但義項⑦卻出自非原型次語義范疇。筆者將對此另撰文探討，在這里不作進一步分析。我們可以得出以下結論：動詞break表示這個原型次語義范疇中的4個義項時，均為[Break]L3，所以，公式1和公式2均成立。相反，動詞break表示其他9個非原型次語義范疇中的17個義項時，只作[Break]L2或者[Break]L1，所以，公式1和公式2均不成立。因此，我們認為，Talmy的這兩條詞匯化公式具有一定的局限性。這是筆者關于詞匯化公式的第二點思考。

John I.Saeed將同形異義詞（homographs）分為兩大類別：1.拼寫一致的單詞，因其詞性不同，詞義也不同；2.拼寫一致的單詞，即使其詞性相同，詞義也不盡相同。[6]（P63～64）。第一類的語言規(guī)則顯然是轉(zhuǎn)換（conversion），亦稱范疇改變（category change）或者功能轉(zhuǎn)變（functional shift）[7]（P57）。例如：water從名詞轉(zhuǎn)換為動詞時，其詞義明顯變化（水→澆水）；fast從形容詞轉(zhuǎn)換為副詞時，其詞義也明顯變化（快速的→快速地）。第二類的語言規(guī)則可以用公式2解釋：公式2表明動詞break具有及物和不及物的雙重用法。[Break]L3所在的義項①包括兩個子義項：“打碎”（[Break]L2的詞義）和“破碎”（[Break]L1的詞義）。因此，拼寫一致的動詞break表示義項①時，為[Break]L3，詞義略微不同。同理可得，[Break]L3所在的義項②、義項③、義項④也包括兩個子義項，分別是“弄折（肢體）”（[Break]L2的詞義）和“骨折”（[Break]L1的詞義），“拆裂”（[Break]L2的詞義）和“裂開”（[Break]L1的詞義），“損壞”（[Break]L2的詞義）和“壞掉”（[Break]L1的詞義）。公式2進一步說明[Break]L3所在的義項具有層級性（hierarchical），而[Break]L2和[Break]L1所在的義項均無層級性（non-hierarchical）。這是筆者關于詞匯化公式的第三點思考。此外，同一個名詞也有可數(shù)和不可數(shù)的雙重用法，其用法不同，則詞義也明顯變化。例如，fish作不可數(shù)名詞時，詞義為“魚肉”，作可數(shù)名詞時，詞義為“魚的種類”。

公式1表明及物動詞在用法上等同于不及物動詞和使役動詞相結合的用法。根據(jù)公式1，我們可以推導出如下假設：先有不及物動詞，后有及物動詞。其成立與否，我們尚須驗證。體驗哲學認為，“人類的范疇、概念、推理和心智是基于身體經(jīng)驗形成的，其最基本形式主要依賴于對身體部位、空間關系、力量運動等的感知而逐步形成，歸根結底，認知、意義是基于身體經(jīng)驗的。語言符號也是這樣，遵循著‘現(xiàn)實—認知—語言’的進展程序，很多情況下是有理可據(jù)的?！盵8]既然人們通過身體經(jīng)驗來認知客觀世界，那么在認知客觀世界的過程中，身體經(jīng)驗必然發(fā)揮著核心作用。而身體經(jīng)驗是人類通過與客觀世界的互動而取得的，因此在認知客觀世界的過程中，人類具有主體性，擁有主動權。所以，在運用語言表達“打碎，破碎”時，人們往往將表示“人”的詞語置于主語的位置，起到凸顯（foreground）作用，將表示致使和打碎概念的詞語置于謂語動詞的位置，將表示“物體”的詞語置于賓語的位置，起到背襯（background）作用，如例（1）a。而人們發(fā)現(xiàn)物體破碎時，往往將表示“物體”的詞語置于主語的位置，將表示結果和破碎概念的詞語置于謂語動詞的位置，如例（1）c。根據(jù)體驗哲學的認知義理，我們能夠得出以下結論：先有及物動詞，后有不及物動詞。因此，由公式1推導而來的假設不成立。這是筆者關于詞匯化公式的第四點思考。

四、結語

本文以動詞break為例，在介紹詞匯化公式內(nèi)容的基礎上，探尋了與這兩條詞匯化公式相關的4個問題，并得出以下兩條結論。第一，公式1和公式2的研究對象均為身兼及物和不及物雙重用法的動詞break，其所在的義項具有層級性。第二，身兼及物和不及物雙重用法的動詞break表示其原型次語義范疇中的4個義項時，公式1和公式2均成立。綜上所述，我們認為Leonard Talmy的這兩條詞匯化公式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但絕對不能否認Talmy對詞匯化公式和運動事件研究做出的理論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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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紹鋒 馮志偉 浙江杭州 杭州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 311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