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這么荒涼？”“胖子”有些擔(dān)心，“不像是現(xiàn)代啊?！?/p>

“這可說不準(zhǔn)?！焙蚶虿煌膺@個觀點，“也許咱們到了一個風(fēng)景宜人的旅游區(qū)，整個地區(qū)都是原生態(tài)的環(huán)境?！?/p>

“有這種地方嗎？”“西蒙”反駁說，“現(xiàn)在的那些旅游景點，哪里沒有小商品攤販啊?！?/p>

“沒錯?！币δ锐R上附和道，“說是地方特色，具有當(dāng)?shù)仫L(fēng)格什么的，其實都是一個地方批發(fā)來的，各處的紀(jì)念品全都一樣?！?/p>

“就算有——”李世宇打斷他們的議論，“就算旅游景點有你們說的小商品，也會分時候：旅游淡季沒有，山里沒有……”

“夜里也沒有?！薄芭肿印毙χ拥溃斑@么說你也同意這是旅游點了？”

“我可沒說。我只是在探討一種可能?！崩钍烙顡u搖頭，“說不定這就是真正的深山老林?！?/p>

真要是深山老林可就麻煩了，有沒有野獸不說，至少走夜路會相當(dāng)危險。好在頭頂?shù)男枪膺€算明亮，一行人還不至于掉進山崖?！拔髅伞备鶕?jù)星空判斷，這里就是中國北方——這與此前看到的黃河得到了相互印證。

前方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在風(fēng)中若隱若現(xiàn)，聽不真切。李世宇本能地隨手撿起一根樹枝。

“野獸？”胡莉莉有些害怕。

“不像。”“西蒙”側(cè)耳傾聽，“群居動物不應(yīng)該是這種動靜?！?/p>

“那應(yīng)該是什么動靜？”“胖子”不信“西蒙”的話，“我說你真知道還是假知道？”

“噓——”李世宇制止了“胖子”的質(zhì)問，“小點聲。你們聽——”

嘈雜中隱約傳來簡單的對話，雖然聽不清楚，聽不明白，但幾乎可以確定——發(fā)出對話的肯定是人類。

而且，姚娜還發(fā)現(xiàn)了隊伍里的火光！

“用火的肯定是人類！”姚娜興奮起來，“我們有救了！”

——但她忽視了另一種可能。

那支隊伍行進得很快，眼看就來到了李世宇他們面前，一群黑影從黑暗中慢慢顯現(xiàn)出來。

火光下，是北京猿人那張著名的臉。

第三部 猿祖之火

·1·

那是怎樣一張令人記憶深刻的臉?。?/p>

低矮的頭頂，扁塌的前額，嘴巴前突，鼻子扁平，向前凸起卻沒有下巴的面龐，眼眸上方橫亙著異常粗大的高聳眉骨。整張面孔就仿佛濃縮的中華大地，幅員遼闊的地質(zhì)地貌全都體現(xiàn)在這方不大的空間上面。溝溝壑壑，如山川般起伏艱辛；坎坎坷坷，如大地般堅毅不屈。在這張臉上，凝聚著這片東方土地上的滄桑歷史。

她是一名女性，個子矮小，脖子短粗，整個身體向前微傾，甚至還有點駝背，但她的骨骼粗壯結(jié)實，動作堅實有力。在她的全身，像猿猴一樣長著松軟的細毛，卻沒有那么厚重。

他們很像猿，但是——

他們能夠做出動物做不出的動作；

他們能夠用竊竊私語彼此進行交流；

他們能夠手持自制的各種工具；

他們能夠掌控火！

最重要的是——

他們能夠直立行走！

所以，他們不是猿。他們是人。

——倒是可以用一個“酷”字來形容他們。胡莉莉在心中暗想。

為首的女性猿人高舉火把，警惕地盯著眼前這群陌生人。她感覺他們與自己有些相像，但又略有不同；她不知道他們來自何方，卻又感覺與此相距不遠。有一些想法，在她簡單的思維中無法完整地呈現(xiàn)出來，但她還是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些東西。

李世宇他們也在注視對方，尤其注意的，是他們眼中的目光。在這些目光中，有謹慎，有疑慮，有警惕，甚至還有些許仇視，但是，他們還是從為首的那名女猿人眼里，看到了友善與和平，看到了睿智與文明。

“西蒙”突然認出了她！

她，就是那個根據(jù)頭蓋骨化石復(fù)原的北京猿人的代表——“北京人”！

她也許就是我們的祖先，她也許就是這片土地上文明的肇始前輩。也許正是她的子孫，跨過商周，跨過春秋，跨過秦漢，跨過唐宋，跨過明清……就這樣一步步地走到今天。

想到這里，“西蒙”突然感動得熱淚盈眶。

沉默與無聲只殘留了片刻，那些猿人很快便騷動起來，從喉嚨中發(fā)出一連串含混不清的聲音。而據(jù)“西蒙”判斷，這些“嗬嗬”之聲顯然不代表友好。果然，對方很快就用行動代替了語言交流，他們?nèi)疾倨鹗种械墓靼簦南聯(lián)]舞起來，只是不敢近身。

“別！我們沒有惡意！”姚娜的解釋完全是徒勞的，對方根本聽不懂她的話。胡莉莉在一旁干著急沒辦法，干脆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胖子”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把手里的“CH橋”扣到頭上。為首的“北京人”被“胖子”的動作嚇了一跳，敏捷地抽身后跳，同時卻把火把伸向“胖子”的臉。其他猿人紛紛舉起木棒，繼續(xù)發(fā)出“嗬嗬”的低吼，隨時準(zhǔn)備向這個做出敵意舉動的陌生人進攻。李世宇本來一直緊張地與猿人對視，這時只得躬身準(zhǔn)備防御，一時間雙方劍拔弩張，眼看就要開戰(zhàn)。

“西蒙”最先明白了“胖子”的意思，他急忙伸手按住李世宇手里的樹枝。他也想起了“CH橋”的這個額外功能。

——所謂“CH橋”就是“人機聯(lián)網(wǎng)裝置”，可以讓人“以虛擬現(xiàn)實的方式進入游戲”，也就是讓人腦與電腦聯(lián)機，讓人的意識以數(shù)據(jù)化的形式遨游于電腦網(wǎng)絡(luò)的虛擬環(huán)境當(dāng)中，以身臨其境的方式置身于游戲當(dāng)中。

偏巧這“CH橋”有自動翻譯的功能——雖說不清楚它能不能翻譯從沒聽過的猿語。

“他要說話！”

“什么？”李世宇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

“頭盔里有萬能翻譯機！”胡莉莉也明白過來。

李世宇這才恍然大悟，也迅速扣下頭盔。接著“西蒙”與兩名女生也做了同樣的動作。

這些動作顯然強烈刺激了猿人，看來他們的忍耐已經(jīng)到了極限。他們堅信陌生人是在做進攻前的準(zhǔn)備，開始手舞木棒向前撲來。

“不要！”情急之下“胖子”張口發(fā)聲，“不要！”

其實“胖子”不知道自己要說什么，也不清楚自己想要表達“不要”什么——是希望猿人不要進攻，還是希望他們不要誤會？但“CH橋”還是用“猿語”忠實地翻譯出了他的意思，幾名猿人當(dāng)即定格。

看來他們聽懂了。“西蒙”心想?？磥怼癈H橋”是能夠通過對話迅速學(xué)習(xí)陌生語言的。趁著這段寧靜，“西蒙”做出了一個非凡的決定——與猿人們溝通交流：

“我們是一樣的！”“西蒙”謹慎地選擇著詞匯，他知道短時間內(nèi)“CH橋”的學(xué)習(xí)能力有限，“我們與你們是一樣的！”

為首的“北京人”率先停止了“嗬嗬”之聲，垂下手中的木棒，開始凝神傾聽“西蒙”的話。只是她有些奇怪：這聲音到底來自對面那個男孩的嘴里，還是來自他頭上那個古怪的東西？

“我們?nèi)家粯印？础薄拔髅伞边B說帶比劃，指指自己的頭，再指指“北京人”的頭（這個動作差點又刺激了猿人們）；指指自己的胳膊，再指指“北京人”的胳膊；指指自己的腿，再指指“北京人”的腿?！氨本┤恕焙推渌橙怂坪趼靼琢耍抗忾_始在自己的身體和對方的身體之間游移。

但愿他們能夠盡快發(fā)現(xiàn)，相比于那些野獸，我們與他們更為接近。李世宇在心里不斷地祈禱。

最后“西蒙”指著自己：“‘西蒙’?！?/p>

這一句“北京人”顯然聽明白了，也指著自己：“嚯?！?/p>

她說的可能是“火”。李世宇猜測道。他們很可能崇拜“火”，然后以“火”來給自己命名。

·2·

也許是“西蒙”終于說服猿人和自己屬于同類，也許是“北京人”對李世宇他們充滿好奇。總之在經(jīng)過一番艱難的“對話”之后，雙方的敵意暫時消除了，至于諒解是否達成就不好說了。反正猿人們好奇地走過來撫摸他們，有時摸在衣服上，有時摸在頭盔上，有時甚至直接摸在手上。胡莉莉嚇得要命，但有過幾次就習(xí)慣了。

胡莉莉偷偷給幾名猿人起了名字：為首的女性自然叫“北京人”，這是毫無疑問的，盡管她自稱“嚯”；那個兇狠的家伙應(yīng)該叫“兇臉”；那個高高瘦瘦的不妨叫“細高挑兒”；那個小矮個兒干脆就叫“小矮個兒”吧。其實“北京人”也不高，不過一米四幾，還沒她胡莉莉高呢，但在這群人里，她的身材最勻稱，身高也僅次于“細高挑兒”。

“北京人”抬頭望了望天，夜色正在降臨?！凹毟咛魞骸迸c她耳語，估計是與她商量準(zhǔn)備打道回府?！氨本┤恕被剡^頭來，從萬能翻譯機里傳出了她第一句相對完整的話：

“一起……回家？”

李世宇聽懂了，馬上點點頭。

“一起……回家！”

動身之前，“北京人”身旁的“兇臉”似乎有意阻攔，但“北京人”皺著眉頭勸止了他。那家伙好像有些怕“北京人”，只得同意。

一行人跟著“北京人”“回家”。在路上，“西蒙”小聲但堅決地提醒大家：

“千萬記住，最重要的是不要干涉歷史！”

“為什么？”

“為了讓我們回到自己時代時不出問題?！崩钍烙顕?yán)厲地說道。

轉(zhuǎn)過一道山梁，胡莉莉的眼前豁然一亮。

“嘿！太漂亮了！”

順著胡莉莉的目光，李世宇也不禁驚嘆起來——山坡上滿是粉紅色的花朵，一朵朵緊貼枝干，爬滿了整棵樹的每根枝條。玫瑰般的顏色，如同一群翩翩飛舞的蝴蝶。其時周圍的大地還是一片枯黃，但這美麗的小花卻搶在綠葉之前聞春綻放，向世界展示出自己不畏嚴(yán)寒的艷麗身姿。它不是一花獨放，而是整個枝條密密麻麻地百朵簇生，花團簇錦。

“這是紫荊?！币δ冉榻B道，“原產(chǎn)中國，不過現(xiàn)在已遍布世界各地了。”

“紫荊花？”“胖子”懷疑道——與李世宇和“西蒙”相比，他識別植物的本領(lǐng)還是不行，“香港特別行政區(qū)區(qū)旗上那種？不像啊……”

“那是白花紫荊，與這種不一樣?！币δ葘χ参锓诸悇e有專長，“這種是北方的，那種是南方的?！?/p>

“我想起來了，這里是龍骨山！”“西蒙”低聲對李世宇說道。

“周口店龍骨山！”李世宇也想起來了。周口店龍骨山坐落在北京西南，這里正是北京猿人的老家。

過了那片紫荊花園，就能看見“北京人”嘴里的“家”了?？吹揭蝗骸爱愵悺背霈F(xiàn)在家門口，全體猿人都跳了起來，嘴里發(fā)出“嗬嗬”之聲?！氨本┤恕弊叩剿麄兠媲埃吐曊f了幾句什么，大家馬上都安靜下來。

“什么味?。俊薄芭肿印钡男嵊X十分靈敏，“夠香的！”

其實李世宇也聞到了一股燒烤的肉香，但不等他找到香味的來源，“胖子”已經(jīng)看見了那只架在火堆上的烤全羊，下面燃燒的正是那漫山遍野的紫荊枝條?！芭肿印鳖D時流出了口水。

“注意點形象！”姚娜悄聲提醒“胖子”，“小‘北京猿人’可別在真正的祖先面前丟人?！?/p>

猿人們紛紛落座，回家就是為了開飯。說是“落座”，其實有蹲有站，只有個別人真正坐下了。讓“胖子”大感遺憾的是，“小矮個兒”給他們端過來的，竟是一些不知名的野果?！芭肿印焙懿粷M意，但又不好說什么，怏怏不快地把酸澀的果子塞進嘴里。

“快吃吧，說不定他們認為水果比烤肉高檔呢?！币δ忍嵝选芭肿印?，“人家這是拿出最高級的食物來款待客人?！?/p>

好在他們餓了很久，不管什么樣的食物，放進嘴里都相當(dāng)美味。只是“胖子”仍不甘心，時不時地盯著那只烤羊，滿眼都是覬覦之色。

猿人們有的用薄薄的石片分割鹿皮，有的用石塊砸斷大型骨架，有的從羊骨上剔下肉來，各司其職，其樂融融。

雖說“北京人”不夠敏感，但到底看出了“胖子”眼里的意思。她起身走向火堆，從烤羊身上撕下一大塊肉來，回手丟給“胖子”?！芭肿印笨窈粢宦暎鹑鈦砭涂?。

“胖子”興奮的表情沒能撐過十秒鐘，他就開始痛苦地咧嘴，把咬進嘴里的肉吐了出來。胡莉莉小心地看著“北京人”的臉色，生怕她怪罪起來，不滿意“胖子”這么糟蹋他們辛苦打來的獵物。

“到底怎么了？”“西蒙”狐疑地撕下一塊肉來，放進嘴里后也是一臉的痛苦表情。

“一點咸味都沒有！”“胖子”大叫，“根本就沒放鹽??！”

李世宇把肉塞進嘴里嘗了嘗，果然沒味。

“不行，太膩?！崩钍烙铧c點頭，“這些人就沒鹽嗎？”

“估計是這樣?！薄拔髅伞秉c點頭。

“我好像還有一包方便面剩下的料包……”胡莉莉翻找自己的書包。

“快快！”“胖子”一把搶過料包撕開，把里面的粉末全都撒到烤肉上，美美地大快朵頤?！芭肿印毕阆愕爻粤藥状罂谥螅虐l(fā)現(xiàn)“北京人”正狐疑地看著自己，這才想起向這位前輩推薦這個時代還沒出現(xiàn)的調(diào)味品。

“好吃！真的好吃！”“胖子”手忙腳亂地把撒過鹽的烤肉遞給“北京人”?！氨本┤恕苯舆^“禮物”，小心地用舌頭舔了舔肉塊上的鹽粒。她先是皺起眉頭，隨后馬上品出了這種味道的獨特，抓起肉來拼命咀嚼起來，就像剛才“胖子”吃得一樣香。

“北京人”三口兩口吃完一大塊肉，立刻伸手向“胖子”再要，“胖子”先是愣了一下，想把手中的肉遞還回去，但他馬上就明白了——她要的不是肉，而是料包。

“沒有了。”“胖子”攤攤手，眼睛盯著胡莉莉。

胡莉莉后悔得不得了，后悔自己沒多留幾包料包，那些多余的料包她都扔掉了。早知道這樣，她會把家里的鹽罐子都抱過來。

“北京人”大失所望，遺憾地舔著手指上殘余的鹽粒。

“這不算改變歷史吧？”胡莉莉小心地問“西蒙”。

“沒事吧……”“西蒙”也有些猶豫，“反正已經(jīng)吃下肚子了。你記得把料包袋收好就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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