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歲出頭的年紀,身子還未完全拔節(jié),五官還沒完全長開,一切都蒙在一層看不透的水汽里。就像是一顆青澀的果,整個世界纏繞成繭覆在周圍,柔軟至極。當時的我,最渴望擁有的東西便是一頭長發(fā),就是郭敬明在《小時代》里面說的南湘那如同招魂幡般的長發(fā)。
當然,我沒指望像南湘一樣靠一襲長發(fā)驚艷絕倫,我只是想讓長發(fā)穿過那狹小靜謐的繭,看看外面的風光幾何。有這樣的想法完全要歸功于初中班主任無數(shù)次強調過的“女生不要披著長發(fā),不要染發(fā)”。這話讓我對長發(fā)女生產(chǎn)生了沒有來由的羨慕。
當時的我就讀于一所全封閉式中學,校服是白底黑邊松松垮垮的運動服款式,但這樣土到掉渣的校服,穿在一些長發(fā)披肩的女生身上,偏帶著幾分“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脫俗意味,似有香氣漂浮在她們被風帶起的發(fā)梢上,散在空氣中,美到不可方物。
而當我向閨蜜H說起這些時,同樣長發(fā)飄飄的她不以為然:“你覺得她們美,長發(fā)不是重點,重點是這些姑娘本就面容姣好,身材清瘦。你看你覺得我美嗎?”
我聳聳肩,或許眾人都不能夠清楚看見自己的美。H不知道的是,有時上課時盯著她的側臉,光線襯得她臉上的絨毛柔軟,她有時伸手將幾綹掉落的頭發(fā)繞到耳后,馬尾隨著她抬頭低頭的動作一上一下的,實在是很難不讓人覺得這世界靜好,時光溫柔。
我想,自己的美,只要沒被時日覆蓋,自己終會察覺的吧。也只有自己察覺,那樣的美才更有意義。所以我從未告訴過她“其實你很美”。
而我遲遲不留長發(fā)的原因除去頭發(fā)半長時只要一睡醒就會從內往外翹,抵著脖子那細細麻麻的觸感讓人不舒服外,更有對短發(fā)的喜歡。有時低頭看自己在陽光下的影子,那毛茸茸的邊緣,間或有幾撮調皮地翹起來,看著就讓人忍不住發(fā)笑。頂著這樣一頭短發(fā),才能在被閨蜜嘲笑“簡直就是鳥窩”然后毫不留情地把它揉成一團后又訕笑著撫平讓它們妥帖地搭著頭皮顯出本來面目,大笑著說:“哈哈哈看我這頭發(fā)多厲害簡直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無論你們如何揉搓絕不變發(fā)型?!?/p>
記得初一剛分班沒多久,有一天早上后桌一個缺了顆門牙的男生口齒不清地問我:“你那頭話(發(fā))是燙過了嗎?!”
“啥頭花我哪來的頭花?”
“頭話!”
“什么?!”
這時同桌悠悠插嘴,“他說的是你的頭發(fā)。”我恍然大悟,趴在桌上笑個不停然后捂著肚子告訴后桌“燙個鬼啊我不就是早上起床太急了沒梳頭嗎!”后桌也忍不住笑出了聲。我一聽后桌那漏著風的笑聲就更忍不住邊捶同桌大腿邊狂笑。
如今回想起那些頂著頭鳥窩全無造型可言的短發(fā)甚至經(jīng)常偷懶不梳頭的笑到?jīng)]了眼睛的歲月,都會覺得詫異,原來我曾那樣不計形象地快樂過。
不論如何回望那段歲月,都只能看見一個小小的姑娘頂著頭亂糟糟的短發(fā)這樣模糊的輪廓,所幸還有笑聲從回憶里不斷透出來,清脆嘹亮?;蛟S快樂不因短發(fā)而生,但只有那段短發(fā)歲月,那般無憂。
“欸,當初是為什么就突然決定把頭發(fā)留長了呢?”H把玩著我已過肩的頭發(fā)突然問道。
十六歲的我長發(fā)已經(jīng)過肩,曾經(jīng)的短發(fā)歲月只在眨眼間倏忽閃過,似乎一別多年。
當時我正在翻看著手里剛到手的《萌芽》,看到二熊這期的專欄《水晶》。二熊的文字,有一種直擊人心的力量,讓人突然想要認真對待自己,以及生活。所以聽到H的問題,我抬起頭瞇眼望著窗外一片蔥綠,過了許久說了個風馬牛不相及卻格外認真的答案:“因為即便懷念當初那樣頂著短發(fā)的快樂時光,看到今日這般情形,卻也不覺絲毫可惜。短發(fā)會變長,而我終究也是長大了啊。”
H愣了會兒,然后笑了一下:“是呢,我們終究都是長大了。”
是長大了,所以知道有些事情避而不談就不該追問,所以有些答案就算呼之欲出也不會主動告知,所以起床之后總會認真梳理長發(fā)不讓自己看起來太過不修邊幅,所以不再因為一些小事就笑得沒了眼睛。
長大了,總算是從柔軟狹小的世界之繭中掙脫出去,方知外面的世界雖有晴天但風雨更多,即便想再躲回那個安穩(wěn)的繭中卻再無歸路。
長大后的我還是有些事會選擇不告知H,這一次,我沒告訴她的是,讓我下定決心蓄起長發(fā)的是一個曾經(jīng)說過“喜歡長發(fā)姑娘的一笑就能夠讓我的心柔軟一片”的男生。
長發(fā)已經(jīng)蓄起,過往時光和那個少年都已經(jīng)不知所蹤,所幸,這一次,有長發(fā)伴我一起長大。
編輯/張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