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讀初一的妹妹告訴我,他們班的女英語老師很年輕,是上海某知名大學英語專業(yè)的。我表示很詫異,她學歷這么好,怎么會愿意屈尊來小縣城里的普通中學教書?
縣城畢竟只有這么大,在一次家族聚餐中,一位同屬教育機構(gòu)的長輩隨口說起了那位年輕女老師的事:
她從小成績就好,家庭教育也好,屬于那種乖巧懂事、聰明能干的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又加上父親是學校的語文老師,所以在學校里,她幾乎是人人皆知的風云人物。她高考也正常發(fā)揮,考上了排名很靠前的一所上海的大學,學的專業(yè)是她喜歡的英語,還是前景很好的商務(wù)英語。她家擺升學宴的時候,教育局局長都來了,好不風光。
她上大學的第一天晚上,父親在回家的火車上打電話給她,她正在操場上哭。父親勸她別太念家,她說不是這個事。父親問怎么啦,她說,她的室友正在寢室拉小提琴。
父親說,小提琴那么好聽的樂器,你為什么不坐在寢室好好聽,要跑到操場上去哭呢?
她說,是很好聽,可我只想哭,我什么樂器都不會,什么都不會,坐在寢室里面渾身不自在!
父親安慰她,傻姑娘,你才不是什么都不會呢,你會讀書??!
她在電話里對父親吼道,我跟她們考進的是同一個大學,大家都會讀書,她們不僅會讀書,還會很多別的!
也不知后來父親是怎么把她勸回寢室去的,大致是她自己哭累了吧。
她們寢室的姑娘家境都非常殷實,準確說是這種專業(yè)的普遍水準都較為殷實,畢竟是商務(wù)英語,她的大部分同學都是有出國打算的,像她這種小縣城里普通教職工家庭出身的姑娘,除非得到學校的公費留學機會,否則出國留學的可能幾乎為零。
她跟家里抱怨這個事情。父親說,你努力學習得到公費出國的機會就行啦。她搪塞了幾句,掛掉了電話。
要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出類拔萃,光靠埋頭讀書是根本不夠的。在小縣城里,學的幾乎是啞巴英語,只要你卷面分能得到,口語怎樣老師并不在乎??稍诖髮W就不行了,口語底子差就在起跑線上輸給了別的同學,在口語課上羞于開口,再加上心理素質(zhì)不好,長此以往,上口語課就簡直是一場折磨。
她并不漂亮,也不會化妝,室友幫她化了,她羞于出門,最后還是擦掉了。室友見她沒有化妝品,分自己的給她用,她覺得對方在施舍,沒有接受。
寢室姐妹出去玩剛開始是一起的,她融入不了,覺得唱歌是吵鬧又膚淺的,吃飯吃得興師動眾完全沒有必要,AA制下來,她也覺得費用無法承擔,室友也漸漸不叫她了,經(jīng)常寢室里只有她一個人。
室友漸漸談上了男朋友,隔三差五地煲電話粥和收禮物,她一方面在電話里跟父母傾訴著自己對這種行為的不齒,一方面又在心里介意著自己沒有人追求。
她在學校社團中擔任小職務(wù),覺得耽誤了時間又沒有存在感,她選擇退出。
外語角和一些社交活動她也幾乎不會去參加,所有熱鬧的場合都讓她感到自卑和害怕。
她就這么孤獨地度過了大學兩年,她已經(jīng)好吃力地在聽課在自習了,她的成績在班級里卻勉強只算中等,別說公費留學資格,連拿三等獎學金的資格都沒有。
種種事情的打擊,她敏感又脆弱的神經(jīng)幾乎被壓垮。大三上學期開學前,她不再愿意去學校了,父親怎么說她都不愿意,上海在她眼中,是真正的魔都,充滿輕視與排斥。
在家人的努力下,她同意請假兩個月在家里休養(yǎng)。兩個月后,似乎精神恢復了的她重新返校,成績更加追不上,室友依然是無法接近,每天一個人盼天黑又盼天亮。終于,她還是給家里打了電話,說要休學,家里不同意,她說你們不同意的話,會后悔的。
家里被“后悔”二字嚇怕,怕她做傻事,只好去學校把她接了回來。
在父親的關(guān)系下,還沒畢業(yè)的她在父親所在的中學當了一名英語老師,現(xiàn)在,已經(jīng)當了兩年多了,可能以后也會一直在這里,沒有人再提起那個優(yōu)秀的榜樣式的考上名校的女孩。
傷仲永般的故事,長輩講起時,滿滿的可惜。
其實,很多從小地方高分考入名校的學生,都會面臨她那樣的處境吧,從眾星捧月的家鄉(xiāng)突然到了周圍人都比自己優(yōu)秀的環(huán)境,心理巨大落差,可想而知。這個時候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心態(tài)放低些,把過去的榮耀和驕傲都清零,不被暫時的自卑和偏見籠罩,時刻保持當主角的激情和沖勁,也欣然接受著配角的身份,去承認別人的優(yōu)秀。
作者簡介:巫小詩,靈氣作者,作品刊登于多家報刊,擅長寫真人真事,堅信生活比文學更傳奇。特立獨行,靜可閉門造字,動可浪跡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