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看到兩套年代劇,名字都有“大漠”二字。劇中人的衣著、槍戰(zhàn)場景,都在套用美國西部片。女的都像印第安人那樣戴個繩串的發(fā)箍。男的多是皮鞋、左輪槍、西服式馬甲,還有大沿牛仔皮禮帽——雖說戴在頭上挺有型,細看還是有股子串了種的別扭。有的劇里,人物甚至還戴著美式的警徽標記,這就有點過了,連帶讓人對劇情也產(chǎn)生出一種面對“轉(zhuǎn)基因”產(chǎn)品式的反感。
人們過去約定俗成的認識,凡好的影視,通過命運塑造人物,通過人物揭示編導意欲弘揚的精神,從臺詞、表演,到鏡頭、造型……一切都要服務于這個核心目的??蓮慕陜?nèi)地的影視作品來看,似乎絕大多數(shù)影視作品都在這方面出了些問題。而且越是大投資、大明星主演的,問題就越扎眼。
影視劇集中的中國味道到哪兒去了?這不是在臺詞里提兩回炸醬面,讓劇中人住幾十年四合院,就能夠簡單解決的。當然,要毀起來就比較容易,比方說導演們可以讓七八十年前、甚至更早的中國男人,見面或分別時跟現(xiàn)代人一樣,緊緊擁抱到一起。導演們忘了(或者從來就沒知道過)除了特殊情境,即便是到了20世紀80年代,中國男人之間也還沒有這種禮儀。
劇中人的衣著和舉動如此,氛圍的渲染就更加糟糕。年代戲的市井沖突、甚至有的特務執(zhí)行任務,都是照著《教父》的場景來安排??旖Y(jié)尾時也一邊報復一邊上教堂聽講《圣經(jīng)》。連《美國往事》和《好家伙》都顧不上抄。要是古裝戲就更簡單了,直接讓騎兵每人身上插著一面豎旗,非常的“黑澤明”。我曾經(jīng)在一篇文章里分析過:我們古代老祖先的生活,絕對與今天我們看到的日韓師從中國的習俗是兩碼事兒。從鄰國的風俗中追尋我們已經(jīng)渺茫了的祖上風骨,并不像我們從鄰國搜尋失散的古代典籍那么輕而易舉。
我們目前在影視中所看到的、那些有著近現(xiàn)代背景的故事,無論是人物對話、劇情發(fā)展,還是道具、服裝風格,甭管投資額度多大,有不少都可被視為“土版美劇”“生硬版港?。ɑ蝽n?。?。國產(chǎn)影視在審美上缺乏獨特的識別體系。類似《甄繯傳》那樣,能留下被模仿句式或語體的劇集,到底還是少了些。當然逼急了,導演們也弄出些諸如難民逃荒的苦情題材來震撼大伙兒。可問題是,今天觀眾對“沉重”的接受方式,與半個世紀前相比,已有了巨大變化。對痛苦的描述一旦宏大或說教,它就變成了缺少體溫的標本。
相比之下,國外《悲慘世界》《霧都孤兒》這類影視對痛苦元素的把握可以借鑒。尤其是前者,明明有讓-保羅·李塞諾執(zhí)導的1958年經(jīng)典版本在先,勒魯什后來拍貝爾蒙多的版本時,竟把冉阿讓的遭遇放到了20世紀!經(jīng)典的故事和震撼感都保留了,甚至有所增強,更為難得的是,導演沒有因為是名著翻拍,而丟失對自己所處時代的關(guān)注。而這,又不僅僅是對原著所包含的“法國味道”的成功保留了,它還有一種對法國文藝“求新”“求變”味道的承襲。
而從上述角度來苛求,近年華語影視里,除了電影里的李仁港(《見龍卸甲》《鴻門宴傳奇》)和刁亦男(《夜車》《白日焰火》),劇集里的閻建鋼(《趙氏孤兒案》)、姜偉(《沉默的證人》《潛伏》)、李俊(《落地,請開手機》)、劉江(《黎明之前》)等少數(shù)人士及其作品能夠較好地傳遞“中國味道”以外,大部分熱映、熱播作品,顯然離這項指標還有不小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