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棺論不定
1月11日沙龍去世后,世界媒體再次掀起一輪對他的評價高潮。除了以色列官方和阿拉伯世界截然對立的兩極觀點之外,絕大多數(shù)的評論都顯示出不同程度的復雜性,將沙龍描述為一個充滿矛盾的人物。這種評論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沙龍的多面色彩,你無法用一個單純的概念去定義他的一生。他究竟是一個戰(zhàn)士還是一個和平主義者?是一個軍人還是一個政治家?是忠誠的猶太復國主義者還是個實用主義的農夫?是國家利益的捍衛(wèi)者還是個人野心的追求者?一個比較簡單而又流行的說法是:沙龍變了!他前期迷信武力,后期追求和平;前期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后期是一個實用主義者。
但沙龍自己并不這么認為。他的好友烏里·丹曾經問他:“當初修建定居點的是你,現(xiàn)在拆除定居點的也是你,究竟哪個你是正確的?”沙龍回答:“當初正確,現(xiàn)在也正確。情勢變了,僅此而已!”
換句話說,沙龍認為自己從未改變過,只是世界大勢和中東局面瞬息萬變,作為政治家他必須有能力因應變局,順勢而為,哪怕是做出自相矛盾的決策。以戰(zhàn)和問題為例,沙龍曾說:在戰(zhàn)爭與和平之間并沒有什么可選擇的余地,和平有望,選擇和平理所當然;難以選擇的是在戰(zhàn)爭與為拖延戰(zhàn)爭而做出讓步之間。在世人看來,世上除了戰(zhàn)爭就是和平,但是在中東,在阿以之間,情勢則要復雜得多,很多時候戰(zhàn)和之間并沒有絕對的界線,和平不過意味著戰(zhàn)爭延時爆發(fā),而如果盲目跟著這種“和平”走,有時付出的代價比立即開戰(zhàn)還大。因此政治家必須慎重權衡兩者代價,而不能一味跟著大眾理解的價值觀走。
那么,究竟是沙龍過于多變讓人難以解讀,還是中東的局面過于復雜而令人無法準確評判沙龍?
回到故事開始的地方
要理解一個將軍的勝利,不妨先理解他所經歷的失敗。
沙龍一生,經歷過兩場大失敗,一場是軍事上的,一場是政治上的。政治上的失敗是1982年的黎巴嫩戰(zhàn)爭。當時沙龍是貝京政府的國防部長,他于1982年發(fā)動了入侵黎巴嫩的戰(zhàn)爭。1982年9月,在以色列軍隊的默許下,親以的黎巴嫩基督教民兵組織進入貝魯特附近的巴勒斯坦難民營,屠殺了1500名巴難民。1983年2月,以色列一獨立調查機構認定,沙龍對釀成這一慘案負有間接責任,不宜再擔任國防部長職務;同月,沙龍辭職。
軍事上的失敗則是1948年的拉特朗戰(zhàn)役。拉特朗戰(zhàn)役是以色列在獨立初期的第一次中東戰(zhàn)爭中經歷的一場災難性潰敗。這場戰(zhàn)役的起源是約旦的阿拉伯軍團占領了以色列拉特朗地區(qū)的堡壘,嚴重威脅到以色列政治中心耶路撒冷與經濟中心特拉維夫之間的交通要道。但是打通要道只是這場戰(zhàn)役決策的一個次要因素,開國元首本·古里安做出的實際上是一個政治決定:戰(zhàn)役必須立即發(fā)動,即使條件并不成熟。因為他擔心聯(lián)合國即將調停停火,而以實際控制線為基準的?;鹁€會對以色列的安全嚴重不利。
這是一場實力嚴重不對稱的戰(zhàn)斗。以色列軍隊組建不久,移民新兵居多,裝備嚴重不全——沙龍率領的尖刀排只有1/4的人有水壺,在旱季高峰的5月,這是一個災難性的數(shù)字;一半士兵在戰(zhàn)前最后幾天才拿到槍,此前他們只能握著一顆手雷參加戰(zhàn)斗。以軍所面對的卻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由久經沙場的英國職業(yè)軍官指揮的約旦阿拉伯軍團。更糟糕的是,以軍情報系統(tǒng)直到戰(zhàn)斗爆發(fā)前還以為守衛(wèi)堡壘的只是一些阿拉伯游擊隊,導致部隊對形勢的嚴峻程度估計不足。舉棋不定的以軍指揮部下達進攻命令時天已大亮,最佳突襲時機已經錯過。
老天似乎也故意跟以軍作對。進攻開始前漫天大霧,戰(zhàn)斗打響之后卻云消霧散。沙龍的尖刀排暴露在敵軍絕對優(yōu)勢的火力下,成了活靶子。結果整個尖刀排非死即傷,只剩下四個手腳健全的士兵。沙龍自己身負重傷——一顆子彈從下腹部射入,從大腿穿出,他只能趴著指揮戰(zhàn)斗。最糟糕的是步話機被打壞了,沒法與指揮部聯(lián)系,尖刀排成了陷入敵陣的孤軍。
不久,以軍火炮開始射擊,沙龍觀察戰(zhàn)場形勢,卻發(fā)現(xiàn)周邊阿拉伯村民手執(zhí)武器正在向戰(zhàn)場進發(fā)。沙龍明白大事不妙:村民的出動說明以軍已經全線撤退,那火炮的射擊是為撤退的以軍提供掩護的。沙龍不敢猶豫,立刻下令撤退。
這是一場跟死亡賽跑的撤退,也是一場外無支援內無組織的潰敗。沙龍是在另一個傷兵的幫助下爬出戰(zhàn)場的,那位傷兵為了幫助他,在撤退中肩膀上又中了一顆子彈。
拉特朗戰(zhàn)敗,對沙龍的軍事哲學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沙龍晚年回憶這場戰(zhàn)斗時,曾將這種影響歸結為兩個原則:第一、獨立決斷。在他看來,戰(zhàn)爭應該由親臨火線、有分析判斷能力的將領來指揮,而不應該聽命于參謀部那些從圖表和數(shù)字中搞出來的指令。第二、救死扶傷。從他自己爬出生天的經歷,沙龍體悟到無論出現(xiàn)何種情況,都絕不應該遺棄陷入敵陣的孤軍和傷兵;無論付出多少代價,只要有一絲希望,就要把他們救出來。這兩個原則貫穿了沙龍的戎馬生涯,而在贖罪日戰(zhàn)爭的西奈戰(zhàn)役中表現(xiàn)得尤為突出。因此,拉特朗之敗正是他一生輝煌戰(zhàn)績的開端。
戰(zhàn)績最輝煌的時刻
1973年10月6日,埃及與敘利亞軍隊發(fā)動突然襲擊,第四次中東戰(zhàn)爭爆發(fā)。以軍猝不及防,南北兩條戰(zhàn)線均嚴重受挫。在北線,敘利亞軍隊突入戈蘭高地,以軍的防御中心赫爾蒙山要塞陷落。在南線,以色列精心構筑的巴列夫防線連一天都沒守住,埃及軍隊全線渡過蘇伊士運河。
已經被迫退役并正在休假的沙龍臨危受命,率領預備役裝甲師出征西奈半島。臨行前,一位朋友問他:“如何走出困境?”沙龍一身戎裝,口吻不容置疑:“我們將殺過運河,在對岸結束戰(zhàn)爭!”
沙龍對那條明顯犯了兵家大忌、一味追求靜態(tài)防御的巴列夫防線一向不以為然,在出任南部軍區(qū)司令的幾年間,他與時任總參謀長巴列夫因為這條防線吵得天翻地覆。巴列夫氣得七竅生煙,以沙龍服役年限已到為由,拒絕了他延長服役期的要求,硬是逼著他退了伍。如今戰(zhàn)局證明了沙龍當初的擔憂。不過,沙龍的自信也并非虛張聲勢。同樣是在南部軍區(qū)司令任內,他的渡河方案就已成型,不僅為此進行過演習,準備了渡橋浮橋等渡河器材,還偷偷修了三個秘密坦克渡口。
不過,在沙龍抵達前線之后,他所考慮的第一件事情卻不是攻過運河,而是如何救出困在巴列夫防線的以色列守軍。當部分守軍突圍后受困沙漠時,沙龍連續(xù)派出了手下的一名營長、一名炮兵旅長和一名裝甲旅長率兵前往,在槍林彈雨之中付出了多人陣亡的代價,將這支孤軍救了出來。
渡河攻擊,是沙龍西奈作戰(zhàn)的既定方針,但是以防長達揚為首的以軍高層傾向于全線防守,力求穩(wěn)住陣線。9日,在前一天以軍反攻失敗、損失慘重的情況下,上級命令全線固守。西奈戰(zhàn)區(qū)司令戈南將軍熟知沙龍的秉性,特意繞過沙龍,直接向他的裝甲旅長阿姆農傳達不許進攻的命令。果然,當天上午,沙龍借口“追擊撤退中的敵軍不算進攻”,命令一個裝甲旅出擊。隨后沙龍又派出阿姆農旅援助,進攻靠近運河渡口的兩個據點。在損失了50輛坦克、怒不可遏的達揚要將沙龍就地撤職的情況下,沙龍仍然命令損失慘重的阿姆農旅繼續(xù)向大苦湖挺進。
晚上,沙龍終于等來了日思夜想的好消息。阿姆農在向大苦湖挺進的過程中竟然沒遇到任何抵抗。在仔細研究了地圖之后,他意識到自己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埃及第二軍和第三軍的結合部,而如果沿著這個結合部繼續(xù)前進的話,只要拿下一個布防不多的被稱為“中國農場”的定居點,通向運河坦克秘密渡口的道路就算打通了??裣驳纳除埩⒖桃笞屗斕煲估锞投珊庸?!可是這個要求在其后幾天內一再被拒絕。其間,埃及坦克部隊全線進攻,西奈半島上爆發(fā)了自斯大林格勒之戰(zhàn)以來世界上最大規(guī)模的坦克戰(zhàn),雙方投入了兩千輛戰(zhàn)車浴血廝殺,結果是埃及的進攻部隊全軍覆沒。沙龍趁機再次提出渡河要求,卻再次被拒絕。不過,當天晚上,總理梅厄夫人在聽取匯報之后,拍板決定實施渡河作戰(zhàn),沙龍的計劃終于被付諸實施。
以后的戰(zhàn)局便如沙龍預想的那樣,雖然付出了重大的傷亡,但“中國農場”被攻占,沙龍的傘兵和坦克打通了渡河的通道,架起了渡橋,第一次踏上非洲土地的以色列坦克切斷了埃及第三軍的后路,打到了距開羅101公里處,并像沙龍預言的那樣,“在對岸結束了戰(zhàn)爭”。
在沙龍看來,戰(zhàn)爭不應是統(tǒng)帥指揮將軍,而應是將軍指揮統(tǒng)帥,因為親冒矢石的將軍比指揮部里的統(tǒng)帥更了解戰(zhàn)場的實際情況,也更能捕捉稍縱即逝的取勝時機。沙龍不只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是運用自己的所有影響力鍥而不舍地去推動乃至逼迫決策層做出正確的決策。
將軍與政治家
簡單地對比一下拉特朗戰(zhàn)役和西奈戰(zhàn)役,沙龍確實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1973年那個桀驁不馴的沙龍,顯然不是1948年那個堅決服從命令不惜從容赴死的沙龍;西奈前線那個救援孤軍的沙龍,顯然也不是拉特朗那個無力組織一場有序撤退的沙龍。
如果對比一下1982年黎巴嫩戰(zhàn)爭時期的國防部長沙龍和2001年以后的總理沙龍,可以看到沙龍的更大變化。1982年,沙龍得罪了包括美國政府在內的所有能得罪的力量,當巴勒斯坦難民營事件發(fā)生后,他黯然下臺。2001年,當沙龍東山再起成為總理之后,他成了幾乎所有人的朋友。在國內,他努力建立民族團結政府,將左右兩派的力量都拉進自己的陣營。在國際上,他努力增進與世界各國,特別是美國的合作信任關系,不惜以單邊撤出加沙地區(qū)來博取普遍支持,其結果是成功地孤立了巴勒斯坦的某些政治勢力,極大地改善了以色列的國際處境和內在安全。沙龍當政五年,基本上可以說是不辱使命。在巴以問題上,人們多提及沙龍的強硬姿態(tài)。其實解決這樣一個長期的復雜的巴以問題,至少應該包括三個基本階段:雙方脫離接觸、雙方實現(xiàn)?;?、雙方達成和平。修建隔離墻和撤出加沙是沙龍的第一步:脫離接觸。打擊恐怖組織是第二步:實現(xiàn)停火??上н@兩步棋尚未走完,沙龍就昏迷不醒。
不管是將軍沙龍,還是政治家沙龍,他身上的確有一些從未改變的東西。沙龍自己曾多次談到,他有兩個最基本的信念:他所從事的事業(yè)是一場正義的事業(yè);正義的事業(yè)一定會勝利。沙龍始終都對自己的事業(yè)有著堅定的信念,并有著不計代價將其進行到底的決心和力量。從某種意義上說,正是沙龍的不變成就了沙龍的多變。而這未必是每個人都能理解的,因此對他的評價常常是毀譽參半?!皩④姲賾?zhàn)身名裂”也許是一種必然吧。
遠去的不僅僅是沙龍
要深入理解沙龍,還必須了解他所處的時代和他所承接的民族傳統(tǒng)。
自沙龍2006年昏迷以來,雖然各方對他的評論不盡相同,但其中的兩個評價不容忽視:“父親”和“英雄”。說他是以色列人的父親,因為他給以色列帶來任何人都無法給予的安全感,而這種安全感又恰恰源自他的英雄本相。
實際上,迄今為止的以色列政治領導人可以劃分為三代:1948年建國時就已身居要職或擁有巨大影響的領導人為第一代,其代表人物有開國元首本·古里安、獨眼名將達揚、帶領以色列度過戰(zhàn)爭歲月的艾??茽?、梅厄夫人以及開創(chuàng)埃以和局的貝京等人。第二代領導人是建國時的年輕一代,他們多數(shù)參加了獨立戰(zhàn)爭,但在當時并非要人,而是在建國后逐步建立起了自己的政治地位,其代表人物有沙龍、拉賓、魏茲曼、佩雷斯等人。第三代領導人則是建國前后出生的一代,其代表人物有巴拉克、內塔尼亞胡等人。
總的來說,第一代領導人可以被稱為“史詩世代”,他們內則胼手胝足,耕耘播種,開創(chuàng)萬世鴻基;外則合縱連橫,使以色列國從無到有,在改變猶太民族命運的同時改寫了人類歷史。由于建國前猶太人并無正規(guī)武裝,建國的努力主要依靠政治外交運作,所以這一代的領導人雖然大多有一定武裝斗爭的經歷,卻很少出身職業(yè)軍人。達揚雖然是一代名將,但從未當過總理。第二代領導人基本上可以被稱為“英雄世代”,他們大多是職業(yè)軍人出身,通過數(shù)次戰(zhàn)爭累積了政治資本。四個代表人物中惟一有點“平民政治家”姿態(tài)的佩雷斯其實也是從國防部出身的(1959年任國防部副部長)。如果說“史詩世代”的主要功勛在于建國,那么“英雄世代”的功勛則在于把以色列建成了一個在中東擁有絕對軍事科技優(yōu)勢的強國。
猶太人的英雄觀大致可分為《圣經》式英雄和《塔木德》式英雄兩種。前者以大敗非力士人、一手建立統(tǒng)一的古代猶太強國的大衛(wèi)王為標志,這是一種勝利英雄的典型。后者則以拉比阿奇瓦為代表,他在領導反抗羅馬帝國統(tǒng)治的起義失敗后從容就義,被羅馬當局凌遲處死。這是一種受難英雄的典型。從內涵說,前者強調的是勇氣和智慧,讓人欣賞的是凡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不世業(yè)績;后者強調的則是信念的堅貞和人格的完美,讓人欣賞的是凡人無法承受的重負和堅忍。
從思想傳統(tǒng)上說,猶太復國主義是作為對拉比猶太教傳統(tǒng)的反動而出現(xiàn)的。因此在現(xiàn)代以色列,除了正統(tǒng)派教徒社區(qū)之外,《塔木德》式的英雄觀已全面沒落,備受推崇的是《圣經》式英雄。沙龍一戰(zhàn)成名,以色列民歌將其歌唱為“阿里爾,以色列之王”,這完全是《圣經》式英雄的再生。若以《塔木德》為標準,這歌詞簡直就是大逆不道,因為除了那尚未到來的彌賽亞,沒人有資格稱王。
統(tǒng)觀以沙龍為代表的“英雄世代”,他們多少擁有一些猶太人心目中的《圣經》式英雄的影子:
其一、智勇雙全,所向披靡。猶太人歷來都是個小民族,所以特別看重以少勝多、以弱勝強。大衛(wèi)王在弱冠少年時一舉殺死巨人歌利亞。沙龍在1973年贖罪日戰(zhàn)爭兵敗如山倒的險境中率一旅鐵甲,孤軍深入,轉戰(zhàn)敵后而力挽狂瀾。拉賓在1967年黑云壓城、人人自危的危局中從容定計,使以色列一戰(zhàn)而畢其全功。魏茲曼則從殲擊機飛行員起步,一手壯大了以色列空軍,不但令阿拉伯空軍聞風喪膽,就是鼎盛時期的蘇聯(lián)空軍也曾為之俯首。
其二、特立獨行,孤傲不馴。大衛(wèi)王迎戰(zhàn)歌利亞是孤身上陣的,《圣經》式英雄的眼中只有我和世界,我行我素,不在乎非議。所以拉賓征服巴勒斯坦,拉賓復又棄之;沙龍建立定居點,沙龍復又拆之。其結果當然是既得人贊賞,也招人嫉恨,所以拉賓死于猶太刺客之手,沙龍則無論是阿拉伯人還是猶太人都有人宣稱要取他項上人頭。與此相關聯(lián)的則是《圣經》式英雄人格上的不完美。大衛(wèi)王英雄一世,卻難過美人關,殺愛將而奪人妻。以色列的“英雄世代”則大多與經濟丑聞糾纏不清——從拉賓太太的國外存款,到魏茲曼的逃稅捐款,到沙龍腦溢血之前還在糾纏著他的300萬美元受賄嫌疑。相比之下,“史詩世代”就寒酸多了。本·古里安死在內蓋夫荒原的一棟小木屋里,貝京一家五口常年擠在特拉維夫一套兩居室的半地下室單元里。
其三、明察世事,洞若觀火。大衛(wèi)王雖然干出傷天害理的勾當,但遭到上帝譴責時卻畢恭畢敬,不敢有絲毫抱怨。《圣經》式英雄雖然膽大妄為,卻不到“無法無天”的程度。因為他們明白天外有天,所以一只眼看著路,另一只眼則掃視四周,看看有沒有改弦更張的必要。第一次海灣戰(zhàn)爭后,中東格局大變,以色列的“英雄世代”迅即抓住時代脈搏,建立以以巴分治為目標的政治進程。
如今,隨著沙龍撒手人寰,佩雷斯孤掌難鳴,以色列的“英雄世代”正漸行漸遠,國家政治開始進入“后英雄世代”。因為對于今天的阿以對抗而言,以色列弱小孤立、必須以弱勝強的時代早已一去不復返,出生于強國以色列的第三代領導人永遠失去了成為下一代英雄的機會。如果阿以今天開戰(zhàn),以色列勝之不足以為榮,敗之則足以為恥。以色列的軍中人才雖然仍在源源不斷地進入政界,能成氣候的則寥寥無幾。今天以色列政壇的活躍人物幾乎是清一色的平民政治家。
寒風蕭蕭,壯士不還。沙龍之后,中東下一位以英雄膽識追求和平的豪杰身在何方?這大概是沙龍的葬禮上很多人都在內心追問的吧。
(作者為特拉維夫大學東亞系終身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