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小麥成熟時,在路邊田間,滿眼的金黃麥浪,盡是田野的麥香。郁郁蔥蔥的綠色濕地邊,映現(xiàn)出一片片麥田,微風(fēng)吹來,麥浪上下波動,如同一片金色的海洋,偶爾幾只翩翩起舞的白蝶點綴其間,恰似一幅山水畫般的美麗,置身于大自然中的陶醉,心間蕩漾著童年時代的鄉(xiāng)野情致。
我的童年是在皖西南丘陵地帶的農(nóng)村度過的,小麥?zhǔn)钱?dāng)?shù)剌^稀少的農(nóng)作物,每到六月中旬左右,山間的茶行中和路邊的田埂上便彌漫著豐收的氣息,整個山區(qū)被金色的小麥所點綴,走在山間小道和村邊田埂之間,幼小的我被淹沒在其中,金黃的麥穗在山風(fēng)中搖擺,拍打著我的腦袋,渾身有一絲絲粗糙的感覺,但更給我一種沉甸甸的踏實,這是蒼天給鄉(xiāng)親們辛勤勞作的回報。站在山的高處俯視,仿佛一塊塊金磚排列在鄉(xiāng)野溝壑之間,不時有一個個小黑點來回攢動,那是在享受豐收的鄉(xiāng)親。這時,也是山里人忙碌的季節(jié),收麥子、摘豆子、種玉米、插山芋一項項農(nóng)活接踵而來,頂著炎炎烈日,往往全家老少齊上陣,揮汗如雨的舞動著鐮刀,將成片的金稈砍倒在地,捆成一個個團把挑回家,就連像我這樣的六七歲小孩也跟在大人后面,收集掉在地上的麥穗,決不讓一粒糧食浪費。此刻,平時比較寂靜的鄉(xiāng)野變得喧鬧起來,坎坷不平的山路被來來往往的人流所覆蓋,相互之間打個招呼就匆匆擦肩而過,全然不顧渾身上下被飛起的麥芒所粘貼,鄉(xiāng)親們個個沉浸于那沉甸甸的麥穗芳香中。
幸福往往也伴隨著痛苦,收獲小麥的勞累是沒有經(jīng)歷過的人無法想象的。由于小麥成熟得比較快,一旦麥稈完全失去水分變脆的時候,就會成片的倒在地上,麥粒也會脫落而無法收獲,而山里的天氣變化無常,時而晴空萬里,時而烏云密布,有時一天有兩樣的天空,時不時就有一陣?yán)子陙頊悷狒[。山里人按季節(jié)收獲的時間觀念很強,耽誤片刻也就意味著失去許多的勞動成果。那個年代的糧食是鄉(xiāng)親們的命根子,即使是豐收的年份也供不起普通十來口人家之需。常年的山野勞作,上了年紀(jì)的鄉(xiāng)親們都有佝僂之背,腰酸背疼成為家常飯,勞作一天幾乎直不起腰來,但鄉(xiāng)親們的喜悅之情質(zhì)樸地映在那刻滿年輪的臉龐上,幸福的笑語夾雜著犬吠雞鳴聲在山野中回蕩。
豐收的季節(jié),也是彰顯鄰里間和諧友愛的時刻。率真純情的鄉(xiāng)親們,彼此都相互幫忙、互相支援。因父親早逝,母親帶著我們兄弟四人過日子,家境尤其困窘。記得有一年,已近50歲的母親被累倒下了,三個哥哥分別在教書和上學(xué),我又幫不上什么大忙,母親躺在床上叫我找誰找誰幫忙,年少的我不知愁滋味,一出門碰到小伙伴,就把母親的話拋到九霄云外,氣得母親直抹眼淚。那年,鄉(xiāng)親伸出了手,家里人數(shù)較多的幾戶每家出一個人和我的幾個叔叔伯伯一起,用一天的時間就完成任務(wù),而后就默默的去忙自家的活計,沒提任何的要求,也不需要什么感謝。在他們眼里一家有難,幫一下忙是理所當(dāng)然的,可我一直把這件事埋藏在心間,成為自己最珍貴的回憶。
新麥?zhǔn)崭畲蚶砣雮}后,母親就會支起家里的石磨,將那金燦燦的麥穗磨成粉,經(jīng)過籮篩篩過幾遍后,將那細膩的粉面做成掛面存起來。那時候村子里別有一番風(fēng)景,家家戶戶的門前打谷場上是白銀銀一片,尤其是大人們拉掛面時講究的是功夫和技藝,每拉一下,面就長一點,一點點地拉,一次次地變長,均手工勁道,吃起來更香更有味。記得有一年,母親用大碗舀上三兩碗面放在盆子用水泡發(fā),貧困的家境買不起肉,只能用白糖做餡蒸了一籠包子。平生第一次吃包子,掀開鍋蓋,一陣熾熱的蒸氣撲面襲來,白胖胖的大包子一個挨著一個臥在紗布上,散發(fā)著清新的麥香。年幼無知的我,搶先抓起一個,不料那剛掀開鍋的包子燙得我左手換右手、右手換左手,就是舍不得扔掉,最慘的當(dāng)屬那餓狼般的一口下去,白糖餡流入口立馬起泡,痛得我小嘴里的口舌是左右打轉(zhuǎn),母親慌忙之中給我遞上冷水并心疼得直抹眼淚,直嘮叨都是窮苦惹得禍!那氣息、那滋味刻骨銘心,記憶中的味道足以珍藏一輩子!
如今,童年時代的麥子情致,帶給我們那一代人的樂趣幾乎遺失殆盡,地里的草已經(jīng)被除草劑整得不留痕跡,偶爾能拔出一些來也只是作為飯桌上的美味佳肴。繁重的學(xué)習(xí)及所謂的講究,也讓現(xiàn)在的孩子沒了到田里打滾、翻跟頭的念頭和機會,拾麥穗就更不用提,連大人們都沒了這工夫。城里有心的父母可能還會帶孩子到田間地頭,讓其知道麥苗與韭菜的區(qū)別,僅此而已!真不知道是該為現(xiàn)在的孩子有這樣優(yōu)越環(huán)境而欣慰,還是為少了那份體味而遺憾!
記憶深處的疼楚也許就是思念,拿起手機給80多歲的母親掛了一個電話,當(dāng)那熟悉的聲音響起的時候,不覺一陣的激動,又暗暗自責(zé)平時不經(jīng)常和母親聯(lián)系,沒談幾句就聊到麥?zhǔn)丈?,說起兒時的片片情景,母親興奮之情溢于言中。放下手機,心情一時無法平靜,幾十年來要老人家到城里來,可她都以無法放下那塊地為由拒絕,這也許就是延續(xù)了幾千年的中國農(nóng)民的土地情吧,也許還有那濃濃的故鄉(xiāng)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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