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凝
摘要:明清時期,大批西方傳教士來到中國,他們以傳教為宗旨,把西方文化思想和科學技術介紹到中國,促進了中外文化交流。本文旨在通過探討傳教士翻譯的興起、特點、主要代表人物和翻譯成就及其影響,更清楚地了解傳教士翻譯給我們帶來的指導實踐意義。
關鍵詞:傳教士;翻譯;影響
一、興起原因
就當時的世界來說,歐洲國家經(jīng)過文藝復興,產(chǎn)生了工業(yè)革命和科學革命,建立了近代科學體系。一部分歐洲國家逐漸進入資本原始積累的時期,殖民主義者作為資產(chǎn)階級先遣隊開始了對外侵略擴張。而明末清初的中國正處于國力衰微之時,中西科技落差懸殊,士大夫希望國富民強,渴望學習西方的科學技術;另一方面,這一時期歲月動蕩,處在一個被理學窒息的時代,士大夫階層發(fā)生了嚴重的精神危機,基督教義的新鮮之處正能吸引一部分思想前衛(wèi)的文人。于是,歐洲一批耶穌會士聯(lián)翩來華。但剛開始基督教入華,引發(fā)了各種接受與反對的聲音,這些聲音主要來自握有社會的話語權力的中國文人士大夫。為了得到文人士大夫的認可和接受,耶穌會士以自然科學開路,采用了“學術傳教”的方針進行傳教。例如利瑪竇引經(jīng)據(jù)典地將天主教的宗教教義與儒家理論進行比附、調(diào)和,試圖說明二者之間本是同宗同祖、根源相通的,更得到這些人的認同。他還通過講學,訪談等形式,介紹西方科技知識,廣交朋友,廣結中國官吏和文人,買通宦官,于萬歷二十九年(1601年)朝拜神宗,以報時自鳴鐘,萬國圖志,西琴,天文圖像,珍珠鑲嵌十字架,三棱鏡等上供,終于使天主教在中國取得合法地位。
二、傳教士翻譯的特點
(一)譯者的主體意識有差異
首先,抱著“宣揚上帝”共同理想來到中國的傳教士分屬不同差會(如早期的耶穌會,19世紀的倫敦會、長老會等),存在不同的宗教利益,加之所處的生存環(huán)境和自身的知識水平不同,決定了他們各自翻譯選擇和翻譯策略的差異性,從而使得來華傳教士的翻譯活動凸顯復雜性。明末清初的科技翻譯活動和晚清的西學翻譯在翻譯目的、翻譯策略上由于時代、贊助人、傳播媒介的不同就存在較大差別,其次,明末清初的傳教士與中國的最高統(tǒng)治者皇帝有著密切聯(lián)系,直接參與“明末歷局”的科技翻譯,清初又能教授皇帝西學知識,其翻譯活動應該說具有很強的官方性質(zhì),其譯介活動是傳教的迂回手段。而19世紀來華的傳教士雖也在洋務派的官方翻譯機構任職,但其翻譯和教學具有社會實用性,譯介作品既有書籍,也有詞典、教科書和期刊中的文章,權宜性的翻譯手段變成了經(jīng)常性的目標,譯介內(nèi)容中世俗性的作品上升到主要地位。
(二)采用中西合譯法
鑒于中西方語言文字和文化背景之間的巨大差異,對耶穌會士來說,獨立翻譯幾乎不可能。通常情況下,翻譯一本書至少需要兩個人才能完成,即口譯者和筆述者。由在華西人或者受過西方教育通曉西語的中國人擔任口譯,中國文士負責筆錄??谧g人員先通讀全文,掌握文章的主旨,然后口授給筆述者。如果有用中文表述起來存在困難的地方,口譯者與筆譯者商議,決定應該如何處理;如果筆述者對要記錄的內(nèi)容無法理解,則由口譯者向他解釋,直至問題解決。翻譯好的手稿必須經(jīng)過筆述者校訂,他負責糾正發(fā)現(xiàn)的任何錯誤,并對文字句法修飾潤色;如果所譯書籍的內(nèi)容比較重要,則要口述者和筆譯者共同校對,有時甚至要第三方參校。
三、主要代表人物及其翻譯成就
(一)利瑪竇及其翻譯成就
利瑪竇(Matthieu Ricci),意大利人,明萬歷年間來華傳教。他主張把中國的孔孟之道與天主教義相融合,而且向中國介紹先進的西方科學,這有利于他與中國士大夫階層的接近。他與徐光啟、李之藻合譯了許多科學書籍,對西方科學傳入我國做出了很大貢獻。雖然他的目的在于傳教,但他并不排斥中國理學的倫常說,這使他能夠在明末士大夫階層中站住腳。在明清之際一百多年以傳譯西方科技為主流的翻譯活動中,利瑪竇是一位關鍵性人物,對中西文化交流發(fā)揮了及其重要的作用。
利瑪竇翻譯了羅明堅編的《新編天竺國天主實錄,起名為《天主實義》,亦名《天學實錄》,這本書第一次系統(tǒng)地向中國人論證了上帝的存在,人的靈魂不朽和天堂地獄之賞罰的天主教教義,也是最早把星期制度引進中國的。他與中國許多有識之士都有交往,而其中數(shù)徐光啟、李之藻最具影響。利瑪竇和徐光啟合作翻譯的最有名的書,就是根據(jù)德國數(shù)學家克拉維斯編著的歐幾里德《幾何原本》前六卷。梁啟超對此書之譯評價極高“字字精金美玉,為千古不朽之作”。這本書中的許多數(shù)學譯名不但在我國沿用至今,而且影響到日本、朝鮮等國。他還和徐光啟合譯了《測量法義》等書?!稖y量法義》是一部關于陸地測量方面的數(shù)學著作,中國有經(jīng)緯度的精確概念當始于此。利瑪竇留居北京十年間,與京官交往最久的是李之藻。利瑪竇教授李之藻西方數(shù)學、天文學,以及哲學、邏輯學等,與之合譯了《渾蓋通憲圖說》、《同文算指》、《圜容較義》、《乾坤體義》。論圓的內(nèi)接外接的《同文算指》主要根據(jù)克拉維斯的《使用算數(shù)概論》和程大位的《算法統(tǒng)宗》編譯而成,內(nèi)容為西方的初等數(shù)學,從加減乘除以至開方等,并附有很多練習題,該書中所介紹的筆算技法簡便可行,遂引起普遍重視,清代學者在此基礎上加以改進,使筆算的運用在我國重新得到普及。此外,利瑪竇還與別人合譯了《歐幾里德幾何》第一卷等科學著作總計約20多種,對中國翻譯史和中國較早引進西方科學起了重要作用。在《畸人十篇》中介紹和翻譯了伊索寓言,讓中國人對西方的文學有了一定的了解。
利瑪竇為基督教在中國找到了一個源頭——語言的轉譯表達。通過多年的學習研究,利瑪竇不僅精通漢語,而且熟讀四書五經(jīng),這為他用儒家經(jīng)典來闡釋基督教教義奠定了重要基礎。 《耶儒之間的文化轉換——利瑪竇天主實義分析》一文指出,利瑪竇在《天主實義》中對“天主”和“上帝”進行聯(lián)系,并運用中國文化的固有概念來闡釋天主教,這種傳教思想對當時的傳統(tǒng)儒家士大夫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例如,后來成為天主教教徒的徐光啟就認為,中國的古代先賢早已開始崇拜上帝了,“若未能明其詳,大端只宜信有天主。天主即儒書所稱上帝也?!边@樣一來,中國人信仰上帝就不再是違背儒家倫理的行為,而是“古已有之”。利瑪竇的這種創(chuàng)造性的轉譯思想使傳統(tǒng)儒家士大夫們能夠克服改宗的心理障礙,從而接受基督教義。
在翻譯西學的過程中,利瑪竇并沒有逐字逐句對譯,更不是不加選擇的全譯。在選材上,他只選譯那些有使用價值的知識體系,比如天文、數(shù)學、水利等。正是通過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及其核心價值觀體系的深入了解,采取了“文化適應”和“會通超勝”原則,才在翻譯西學上,做出了適當?shù)倪x擇。
利瑪竇還翻譯了一些新的科學名詞。當在現(xiàn)有的中國語言中找不到現(xiàn)成對應的詞匯的時候,他采用了以目的語文化為中心的適應策略:即給原有的詞匯賦予新的含義。“摘取形天土水火所名五大有者而創(chuàng)譯”就是其中一種。比如,“幾何”這個詞在古代的漢語中是表示疑問的數(shù)詞,曹操著名的《短歌行》中有“對酒當歌,人生幾何?”的語句。但這個詞卻被利瑪竇拿來創(chuàng)造成數(shù)學術語,表示一個物體形狀、大小、位置間相互關系。如今,一說“幾何”,沒有人不知道它是一門學科。
(二)傅蘭雅及其翻譯成就
傅蘭雅(John Fryer),英國人,咸豐年間來華,同治二年任北京同文館英文教習。洋務運動期間,傅蘭雅受聘為江南制造局譯員,從事翻譯館的翻譯工作,歷經(jīng)20余年,對近代中國社會產(chǎn)生了廣泛的影響。在翻譯的過程中,他竭力向中國人介紹宣傳科技知識,以至被傳教士們稱為“傳科學之教的教士”。他說:“半生心血,惟望中國多興西法,推廣格致,自強自富?!痹诋敃r西方近代科技知識輸入中國的歷史進程中,傅蘭雅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在洋務派代表人物曾國藩的主持下,傅蘭雅參與了江南制造總局翻譯館的籌建工作,擔當江南制造總局近代科學技術翻譯主力。第二次西學東漸高潮中,江南制造局翻譯館在引進科技書刊的數(shù)量、質(zhì)量、門類和影響力方面都是最為權威的翻譯機構。翻譯館開辦期間,傅蘭雅和徐壽等 28 位譯員合作翻譯書刊 122 種,約占 50%; 其中科技書刊 111 種,占90%。作為職業(yè)翻譯家,傅蘭雅一生翻譯了 129 篇譯文,其中 57 篇自然科學,48 篇應用科學,14 篇陸、海軍科學,10 篇歷史和社會科學,江南制造局刊行了傅蘭雅的77篇譯文。他與徐壽合作譯出《化學鑒原》,發(fā)表了我國第一張《中西名元素對照表》,他們合譯的科學書刊,文字流暢,易于閱讀,印刷成多種版本,流行了三四十年,被當時的學堂采用為教材。傅蘭雅在江南制造局當了28年的翻譯,是近代翻譯西學書籍最多的西人。他還參與翻譯了大量的醫(yī)學書刊,包括診斷法、皮膚病、醫(yī)學原理和實踐、解剖學和生理學等。傅蘭雅離開中國擔任加州大學東方語言與文學教席職位以后,繼續(xù)從事翻譯和東方文化研究工作。此外,傅蘭雅還積極參加與西方科學有關的私人事業(yè)。傅蘭雅擔任當時影響力較大的雜志《格致匯編》的編輯,專門普及宣傳科技知識。在一些中外人士的支持下傅蘭雅倡導創(chuàng)辦上海格致書院,任格致書院的干事,開始有固定的地點傳播近代科學。他通過自己的行動努力促進中國知識界探尋西方科學,并將它們運用于推動中國社會發(fā)展進步。
傅蘭雅曾經(jīng)撰文闡釋科技書刊翻譯中建立“新名目”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他指出譯名是“譯西書第一要事”,并提出了“名目生新”的翻譯主張?!懊俊奔醋g名問題,傅蘭雅指出中國文字具備吸收西方文字的能力和無窮的創(chuàng)新能力,“譯者不能死守漢字及漢字詞的意思,應當不斷“生新”。通過大量的翻譯實踐,傅蘭雅探索出一整套操作性較強的“設立新名”的方法 :一是常用字加上偏旁成為新名字,如鎂、鈽、矽等 ;或者給字典里不常用字賦予新義成為新名字,如鉑、鉀、鋅等。一是用中文讀音命名外來詞匯,如將Calcium 譯為鈣,等等。傅蘭雅在翻譯西方科學技術術語時正是采用了當下我們翻譯時廣泛使用的描述法、音譯法和描述音譯結合法。
作為一位有著豐富翻譯實踐經(jīng)驗的譯者,傅蘭雅還提出了翻譯譯名的規(guī)范化、標準化問題,倡導通過做“中西名目字匯”的辦法統(tǒng)一譯名。在翻譯各類科學書刊時,傅蘭雅把經(jīng)常使用的術語歸類編輯整理,先后出版了《化學材料中西名目表》 《西藥大成藥品中西名目表》 《金石中西名目表》和《汽機中西名目表》等,這些都成為建立統(tǒng)一術語體系工作的基礎。
晚清時期的翻譯界大多崇尚異化的翻譯方法,即堅持“原語主義”,他們認為中西文化難以溝通,反對用漢文翻譯西文。傅蘭雅了解中文的發(fā)展歷史和現(xiàn)狀,清楚中文對國家和人民的重大意義,認為只要建立一套標準的術語體系,中文完全有能力表達西方的科學技術概念。他主張中國作為歷史文化積淀豐厚的文明古國和主權國家,應該維護國家的語言文字。
四、對中國的影響
傳教士翻譯對中國的影響是全面而又深遠的。從社會文化角度而言,其影響有三方面。一是見聞廣博。史地著作的大量譯介、報刊中各國近事的報道等打破了中國人的優(yōu)越感;而大量西方“奇異技巧”的引介更是讓上至皇親國戚、士祿大夫,下至黎民百姓大開眼界。二是開啟眾智。經(jīng)歷了明末清初的科學翻譯和晚清“西學東漸”兩次翻譯大潮,歷算、天文、格致、化學、醫(yī)學、法學、經(jīng)濟學等西方科學技術和文化思潮被譯介進來,對中國社會改革思潮起到了明顯的推進作用。三是培養(yǎng)人才。傳教士一方面在同文館和上海廣方言館、江南制造局翻譯館等洋務機構任外文教習和譯員,將專業(yè)與翻譯訓練相結合來培養(yǎng)翻譯人才;另一方面在教會學校中積極招募學生,這些活動在客觀上促進了中國翻譯人才的培養(yǎng)。從語言層面來說,傳教士為了傳播西學而在翻譯中創(chuàng)制新術語是一個重要的貢獻,作為語言大家的嚴復尚感嘆“一名之立,句月躊躇”,其難處對身處異邦異文化中的傳教士不言而喻,更何況是不同學科的新名詞創(chuàng)制。利瑪竇、傅蘭雅等不同時期的翻譯家都對譯名之難發(fā)表過自己的看法。通過對這些新詞語的確立與流傳的考察,我們可以看出傳教士在新思想、新概念和新文化形成過程中所進行的復雜的譯介探索。這些新詞語的翻譯也引起國人自身對翻譯問題的深思。
五、結語
本文主要探討了傳教士翻譯的興起、特點、主要代表人物利瑪竇和傅蘭雅的翻譯成就及其對中國社會的影響。我們在驚嘆他們的翻譯成就的同時,也可以學習借鑒他們的翻譯思想,翻譯主張和翻譯策略,給我們帶來的指導實踐意義。利瑪竇和傅蘭雅這樣杰出的傳教士,他們順應了當時中國向西方學習的時代潮流,為中國的社會文化注入了活力,為世界文化交流史上寫下了重要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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