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琨

學不懂數(shù)字，就喜歡讀小說

葉姐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大學上了一年半，我的圖書借閱等級也只是區(qū)區(qū)三級，借閱了60多本書。高中時有了獎學金就豪氣十足跑去書店買一堆書塞滿書包，幻想著上了大學就在圖書館一泡一整天，把想讀的而沒時間讀的書都讀個遍。南大仙林校區(qū)的杜廈圖書館造型就像一本打開的書，藏書量也絕對夠意思，可是從第一天進圖書館就發(fā)現(xiàn)并不是我幻想的樣子，大家更多地是在學專業(yè)課、做題或者看專業(yè)書，或者更墮落一點，像以后的我做的那樣——用超強的無線網(wǎng)坦然地耍著手機或者電腦，看到好玩的段子再無恥地嘿嘿一聲。在這種處處皆學霸的環(huán)境里，看小說成為一種奢侈，看吧，即使上了大學，閑書還是沒法擺脫閑書的帽子。

剛進大學時，厭學情緒特別嚴重，每天惶惶不可終日，沒有目標也沒有動力。找來幾位日本作家的經(jīng)典作品一本本讀，慢慢發(fā)現(xiàn)日本私小說（又稱“自我小說”）里隱秘的情緒、懶散的人物性格、淡漠的筆調(diào)非常適合當時的心境。讀《伊豆的舞女》時沒有覺得舞女青春可愛，反倒覺得讀起來并不流暢，現(xiàn)在也回憶不起什么特別出彩的情節(jié)。當時只是沖著川端康成的名氣讀書而已，作品的內(nèi)涵讀不懂太多。

我就這樣天天看書，大一時微積分就沒有及格。老師叫我去辦公室時這才知道事情鬧大。我特別羞怯地站在那兒，木訥地一問一答。老師問我一天天的不學習都干了些什么。我說我學不懂數(shù)學，就喜歡讀小說，把日本有名的小說看了個大概。老師看了我一眼——你讀這么多書有什么用？

你讀這么多書有什么用？一年過去了我偶爾會想起這個不應(yīng)該問出來的問題。讀書什么時候成了這么礙事的事情了？是的我知道，我不該不做數(shù)學，掛科掛得頭破血流。我也知道大學要多參加社團多認識牛人甲乙丙丁，要混學生會要當干部，要躁動起來啊王小姐?？墒窃谏鐖F一遭，得到的滿足感不及默默讀幾本書來得痛快。讀了這些書可能沒什么用，但意義是只有讀書人自己知道的。本就不是付出立刻就來回報的事情，這么些年讀書已經(jīng)成為習慣，滲入骨子里，沒法去掉。

雖然讀著法學專業(yè)，但這一年半下來專業(yè)書沒看多少，成績也只是說得過去。一次課前我讀王安憶的小說，身邊姑娘驚了一訝，說“你好文藝竟然讀這種書”。我笑笑，也沒解釋?？吹剿媲皵傊怕收?，知道忙著學概率論的姑娘沒時間慢下來讀王安憶的。

好舍友小妮

我和“中國好舍友” 王小妮經(jīng)常相約讀書。但這學期她選擇讀了第二專業(yè)，在讀商學院的課，忙著做海外志愿者，讀書的時間少了很多，也不再去圖書館借閑書看。她累了的時候，就會過來我桌前，問我在看什么書，看到喜歡的特別隨性地說一句“我拿去看啦”。一回網(wǎng)上購書打折，王小妮竟然買了全套的張愛玲回來，快遞箱子都是用自行車馱回來的。宿舍每人一本，說話都是張愛玲調(diào)調(diào)。可能性子太粗，讀個《半生緣》讀得焦躁，就把書往王小妮書架上一塞，但她書實在堆得太高，我失手把書從架子后面的縫隙掉了下去，至今沒撈上來……

王小妮有段時間也很喜歡富有節(jié)奏感和現(xiàn)代氣息的日本小說，她表示喜愛的方式就是買來作家的全套文集收藏，期末結(jié)束拖家?guī)Э?，帶著山本文緒、青山七惠、角田光代回蘇州。在這些小說里，王小妮讀到的是淡然篤定的生活態(tài)度，是平凡生活中妙極了的戲劇，溫暖而治愈。而我看到的更多是失望和壓抑，即使生活在繁華的東京，也如同遙遠海島一樣孤立無援，繁華之下是落寞與無助。這些想法沒有跟王小妮說，怕壞了她的興致。

有次從圖書館借來《蒙馬特遺書》，王小妮拿去讀。過了沒兩天又還給我，說實在沒辦法下決心讀。一方面這書是邱妙津的遺書，怕看了難過，另一方面涉及同性戀的話題，也沒辦法接受。后來讀到東野大叔的《單戀》，本來是當做偵探小說來解解悶的，沒想到涉及性別認知障礙這么嚴肅的話題。《單戀》并不算得上是東野大叔的暢銷作品，但這個溫情的作品著實打動了我，在圖書館沙發(fā)上猛讀起來。朋友催我快看物權(quán)法，我不抬頭說快了快了，就快看完了。這本書看的很快，但是震撼到了我。不知道東野大叔為什么會關(guān)注性別認知障礙這個問題，拋棄擅長的偵探手法而書寫得如此溫情。不知道如果王小妮看了這本書會不會流淚，雖然不是治愈系。

雖然和王小妮讀書的口味非常不同，但我們還是能找到共鳴。王小妮很喜歡嚴歌苓，喜歡的方式就是又買了全套嚴歌苓。有次看《第九個寡婦》，邊看邊嘆息。小妮子說考托福前期復(fù)習最煩躁的時候干脆直接把英語扔了，全身心看這本書，還寫了很長的讀書筆記。后來我坐在一個活動會場最后一排讀這本書，頭頂一盞燈打在書上，周圍沒什么人。嚴歌苓時而冒出的河南方言逗笑我，王葡萄的美很接地氣。到后來，讀到孫懷清老爺子全身雪白，在土地廟里走最后一程，眼淚實在忍不住。臺上在歡呼著什么，我拿著紙巾默默流淚。

后來王小妮拿出讀書筆記給我看。她是不愿意被人稱為文藝的文藝女青年，大學了還在堅持做讀書筆記，遇到好文章還是會做摘抄，厚厚的一本，很有分量。我看的匆匆，特別留意了最后一句，她寫“好好，活著。”人可能成為歷史的玩物，可能是錯誤的犧牲品，但是一定要好好活著。誰的一生寫出來不是一本書，只是有些人的封面鮮亮，有些人羞于下筆罷了。

有段時間王小妮問我在讀什么書時，我有點尷尬，因為借圖書館的幾本書早就到期了還沒讀完。時間還是那么多，只是讀書的速度越來越慢，總是有事情將讀書打斷。我讀書總是很快的，現(xiàn)在這么說卻有點過意不去。以前書少，總會一遍遍反復(fù)讀，現(xiàn)在只是匆匆一遍結(jié)束，趕著日子還給圖書館?！皶墙璨荒茏x”是幾百年前的老話，現(xiàn)在依舊奏效。拖著圖書館的書不還，還得借書的時候，就問學妹要校園卡借書，霸氣的學妹說你要是也把我拖累成圖書館黑戶我就抽你。這么一來借來幾本俄羅斯經(jīng)典文學讀得飛快，早早歸還，還能和學妹開玩笑說我發(fā)現(xiàn)普希金發(fā)育好早啊，他寫了一首詩是“想做你的鼻煙，這樣就能被你嬌嫩的手輕輕捏起……”被學妹罵了猥瑣。

只是保持閱讀的姿態(tài)

寫本文時看了看自己的書架，看到一本不起眼的角落里的《兩地書》，是前年11月在大眾書局買的。那時大眾書局還沒有搬遷，異地的男友千里迢迢來看我，我們在五樓的辛香匯吃了飯就一層一層地逛書店。看到這本《兩地書》，“有相聚，就有分離，但有些靈魂是永遠不會分開的?！鳖H為感人，就一人一本。誰知此書的語言是最讓人討厭的翻譯體，讀起來干澀像沒長熟的柿子。

身為體育生，他很少讀書，但我總是上網(wǎng)買了郵給他，上研討課研究莫言的時候就買《生死疲勞》，讀日本小說上癮的時候就買《挪威的森林》給他打打基礎(chǔ)，并且時時催促說你要跟上我讀書的節(jié)奏呀。期末回家時他的行李箱一半是書，沉得要命，連他媽媽也驚呆，什么時候他變得這么愛讀書了。時間長了，他也能把《兩地書》的問題說得頭頭是道，能看出不足就是進步。

閨蜜毛小姐說很羨慕我讀了好多書，其實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的水平到底有多少。自己讀的書絕對稱不上多，只是總是保持著閱讀的姿態(tài)，從沒想過放下書本。有時候晚上躺下，想到自己又虛度了時間、沒有讀書的時候總是空落落。

微博讓閱讀碎片化了，網(wǎng)絡(luò)上到處是吸引眼球的故事，拿著手機能玩一天，連中文系畢業(yè)的姐姐都好久不讀書了。但我還是希望自己禮拜六的時候起個大早到圖書館，拿著喜歡的書，不碰手機電腦，不接約飯逛街的電話，就那么看著，看是哪個才華橫溢的靈魂在紙張背后書寫，看看這世上不同地方的人其實在經(jīng)歷相似的痛苦，看看人生呼嘯而過，看看別人的愛與痛。我在紙張這邊，可以笑得沒心沒肺，可以默默擦拭眼淚，這些與別人無關(guān)，我不用宣稱自己一周閱讀量多少，也不用在朋友圈吐血推薦哪本書絕對值得一讀。讀書有什么用？每個讀書的人都知道。

責任編輯：陳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