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名片
郭不,一九五七年生,陜西長安人。少時隨啟蒙恩師袁玉成先生學習書畫。中年效法黃賓虹老人以“渾厚華滋”為旨?,F(xiàn)退居北京任教于榮寶齋畫院程大利山水畫工作室。
當代中國山水畫家,若以山水畫寫生論,恐怕沒有幾個畫家能與李可染先生比肩的??扇鞠壬纳剿媽懮?,堪為建國以來山水寫生畫中的典范。據(jù)說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李可染先生同幾位山水畫家一道深入自然山川寫生,大伙所畫的是同一景觀,使用的工具也都是毛筆、水墨,但可染先生每每畫出的寫生作品,令同道們大為嘆服——“何以可染筆下的山水寫生,怎么看都是極富傳統(tǒng)意味的中國畫面,而其他人的畫卻很難出現(xiàn)中國畫的味道,不是類素描,就是近水彩,幾無筆墨意蘊……”
李可染所以下筆便是中國畫味道,這和他早年拜在黃賓虹門下,后來又給白石老人磨墨十年,這一切讓他烙下了十分了得的筆墨功底。就如內(nèi)家拳所講的“站樁功”一樣,李可染在齊黃門下站了數(shù)十年的筆墨“樁功”,然后去師造化,其筆墨意蘊,早已融在筆墨里了。雖然李可染反復強調(diào),“不能用傳統(tǒng)技法去套自然”,但傳統(tǒng)筆墨的精華,已融入他的骨髓。這才使他如庖丁解牛一般游刃有余地對自然山川寫照時,發(fā)揮出傳統(tǒng)筆墨的精神來。這一點正是他山水寫生畫的高處所在。
如此看來,中國畫寫生,首先要求得有中國畫的意味。怎樣才能有中國畫的意味?這就要求畫家起筆落筆“一皴一點,一鉤一斫,皆有意法存焉”。法是指骨法用筆、墨分五色(濃、淡、干、濕、焦)的始終貫徹。意是所謂中國畫筆墨氣韻所構(gòu)成的意味,它要求一點一線皆以書法用筆為之,這叫“寫”,把自然山川轉(zhuǎn)換為筆墨山川謂之“生”。
中國畫山水寫生與西畫風景寫生的根本不同首先在用筆上。中國山水畫家以毛筆作畫時,是和傳統(tǒng)書法用筆相一致的。執(zhí)筆行筆講究一定的方法,主張貴用中鋒,做到一波三折,筆筆清勁?!岸丝賱乓嗯c寫字同,不可草草而就”。西畫沒有用筆一說,講色調(diào)筆觸不講筆法,用筆很隨和。中國畫追求的是“畫氣不畫行”以用線為主心骨,讓點線來表達對“氣”的運用。而西畫強調(diào)的是:“畫色不畫形”以敷彩為主心骨,用塊面來傳遞“色”的功能。所以西畫家以線條做素描草圖,或勾勒速寫草稿時,不大在乎個人風格特點,或者說幾乎沒有什么風格特征可言。中國畫家則不同,他在用毛筆畫出的每一個點、每一根線時,都凝聚了他對傳統(tǒng)筆墨的修養(yǎng),同時也能反映出他的藝術(shù)風格和個性。比如黃賓虹,即便是用鉛筆勾勒出的幾根簡筆山水寫生線條,亦能看出他深厚的學樣、獨立的風格,其線質(zhì)充溢著內(nèi)美——如錐畫沙,筆筆入紙。
大凡山水畫家,都須經(jīng)過一個臨摹古人的階段。有了一定的筆墨基礎(chǔ),然后再去自然山川里寫生。這與西畫所強調(diào)的以素描為造型基礎(chǔ)不同,中國畫強調(diào)書法基礎(chǔ)。歷史證明,確立書法為中國畫的根基,是中國畫能繼續(xù)傳承下去的唯一途徑。所以對中國畫的學者而言,臨帖是比臨畫更為重要的一門功課。有了臨摹的經(jīng)驗,加上書法的根基,畫家再去以毛筆水墨對景寫生,便不會在自然當中茫然無措了。這里還要強調(diào)指出的是,中國畫山水寫生,當以毛筆水墨為主。鉛筆炭筆一類的速寫方式,萬不得已的情況下而為之,比如時間倉促,或在車船間。假若時間充裕,又加之天朗氣清,惠風和暢,畫家神閑氣定,從容漫游在山水之間,畫興大發(fā),此刻“得真山水佳境,當以筆墨攝取”(黃賓虹語)。賓虹老人是主張毛筆寫生的。他這句話里的“攝”字用得好。以筆墨作寫生,能直接將山水畫的水墨韻味攝到手,同時也提高了筆者腕下功夫。畫家黃胄晚年感嘆自己長期“習慣于鉛筆和木炭畫速寫,吃了很大虧”。黃胄虧在哪里?虧在筆精墨妙的升華上。他如果長期堅持毛筆水墨寫生,他的筆墨會不會更臻一層且不說,至少他畫面上暴露出的流筆和滑筆要少許多。
面對自然山川的寫生,除了筆墨的應(yīng)用外,山水畫家在對照自然山川的觀察方式上也不同于西法。中國畫尤其是山水畫,講的是“散點透視”。它是介于繪畫本身的需要,或者說是為了審美的需要,視點不是死盯著一處,如西洋風景畫寫生那樣。它是以宏觀的方法,根據(jù)以小觀大的東方繪畫原理,用山景步步移的方式,取景構(gòu)圖,經(jīng)營位置。布局講究三遠:高遠、深遠、平遠。繪畫主觀意念很豐富,不是看到什么畫什么。面對自然,注重取舍。認為對景寫生,當在一取一舍之間做文章。要求做到在觀察描寫自然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時,把氣韻生動作為至高境界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