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陳婧彧 劉永志
(成都理工大學 外國語學院,四川 成都 610059)
自然景點指一般未經(jīng)人類活動所改變的可供人們參觀的陸地、水域、地勢及自然動植物所構成的自然地表景象(杜飛豹、杜寧,2005:2)。自然景點名稱屬于專有名詞,反映了自然景點的顯著特征,并兼具描述和指稱功能。但是,迄今為止我們?nèi)圆荒苌钊肓私獯祟惷Q的形成機制。因為過去數(shù)十年研究主要集中在景點名稱的翻譯,偶有文章涉及名稱的語言特點(郭屹偉,2005:47;姜嶠,2008)、景點名稱的構成要素(陳凌燕、傅廣生,2006:166)及命名理據(jù)(賈秀海,2004:54)。從隱喻和轉喻視角研究名稱的文章可謂是鳳毛麟角,更別提用數(shù)據(jù)支撐。因此從語料著手,探究自然名稱背后的認知機制具有一定的研究意義。
經(jīng)比較發(fā)現(xiàn),《中國景點目錄》和《中華旅游通典》較其它同類書更為全面、權威,因此本文選定上述兩書出現(xiàn)的中國34省(包括臺灣、香港、澳門)所有山水類自然景點名稱為研究對象;并選取尾詞為“山”、“峰”、“巖”、“峽”、“嶺”、“崗”、“岸”、“島”、“崖”、“嶼”、“岔”、“峪”、“崮”的山類景點名稱,尾詞為“溝”、“洞“、“?!?、“湖”、“池”、“江”、“河”、“澗”、“沙漠”、“渡”、“瀑”、“灣”、“溪”、“泉”、“源”、“潭”、“灘”、“水”、“淀”、“蕩”、“溫泉”、“洲”、“淖”、“泊”、“泄”、“潮”①含偏旁“冫”的尾詞幾乎不出現(xiàn)在中國水類景點名稱中。的水類景點名稱構建封閉語料庫。其中極少數(shù)非自然景觀但以上述詞結尾的名稱也納入本文語料庫。
本文旨在探討景點命名過程中概念隱喻和概念轉喻的作用機制以及兩者的相互關系。本文采用定量和定性相結合的研究方法。定量即此文依賴封閉數(shù)據(jù)庫,定性即此文以語料分析討論為主,并以修補理論為目的。
Lakoff和Johnson(1980)指出,隱喻不僅出現(xiàn)在語言中,也出現(xiàn)在思想和行動中,人們用以思考和行動的普遍概念體系本質上是隱喻的。隱喻的基本運作機制是兩個概念域之間的映射(Lakoff,1993:232),通常從具體或物質的概念域到更抽象的概念域的映射(K vecses,2002:6)。從語料庫詞條分析可知,自然景點名稱中的“島”、“崖”、“洲”、“淖”、“泊”等基礎組成成分為認識的對象,即目的域,而“角”、“蓮花”、“螺髻”等事物為源域。
3.1.1 概念隱喻和源域
關于概念隱喻的源域,曾有學者做過系統(tǒng)研究,如Deignan(2001)提出12種常見的源域,而K vecses(2002)提出13種常見的源域。通過詳盡分析語料并比對上述兩位學者的研究結果,筆者發(fā)現(xiàn):
表1 概念隱喻源域分類及比例①本文分類中的自然現(xiàn)象大致和Deignan(2001)分類中的氣候重合,自然物質則包括天然金屬和火等事物。
上表說明中西方的隱喻經(jīng)驗基礎大致是一致的,都是如“人”、“動物”、“植物”、“建筑物”等基本概念,但是隱喻又受到體驗的制約,受到兩概念域之間聯(lián)系的制約。中國人在識解自然景點時,往往以突顯的形狀、顏色等性狀為基礎,通過隱喻投射感知目的域。比如:由“筆架山”這一隱喻表達,可知概念系統(tǒng)中有一個隱喻——“自然景點基礎組成成分是工具”,即用工具中的“筆架”概念化自然景點的組成成分“山”,把“筆架”這一概念域投射到“山”這一概念域上。但這種映射是單向的、部分的,并且也遵循著“不變原則”(Lakoff,1993:232)。“筆架”有許多特征,是材質多樣,多山形,用以架筆的文房四寶之一。而“山”為海拔高度500米以上,相對起伏大于200米,坡度較陡的高地。在映射過程中“山”的有關因素對“筆架”有關要素進行了篩選,形狀這一關鍵信息在兩域映射得到了激活,有突顯的效果,需要重點進行認知加工,因此“筆架山”就是形狀像筆架的山。另外,中國的經(jīng)驗基礎與西方國家又有異,如中國人常用“衣物”或“中國漢字”來概念化自然景觀,如識解福建的“冠豸山”和香港“南丫島”分別采用源域“獬豸冠”和漢字“丫”。
表1顯示用“動物及動物的身體”概念化自然景點的名稱最多,因為從遠古開始,動物就和生活密不可分;語料顯示以“龍”和“鳳凰”作為源域的自然景點名稱占上述此類名稱的比例為36.78%,份額最大,如“五龍山”、“龍首崖”。這不僅因為山水類概念和動物概念有一組本體的形狀對應,還因為人們把源域的性質和結構投射到目的域時,也把對源域的感情和態(tài)度傳遞到目的域上,體現(xiàn)出隱喻的評價功能(束定芳,2000:139)。在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中,“龍”、“鳳凰”等動物寓意深厚,古代被人們視為最大的吉祥物,以此作為源域認識自然景點傳遞出中華兒女對祖國大好山河的喜愛及祈福之情。此外,少數(shù)以“想像的地方”作為源域的自然景點名稱,如山東的“仙境源”傳遞出了該地迷人的自然風光讓人心情舒暢、飄然欲仙的情感,同時說明人們有時也用抽象性的源域映射具體的目的域。
3.1.2 多重隱喻
部分自然景點名稱是多重隱喻作用的結果,多重隱喻分成兩類:多個源域的概念隱喻、語音隱喻與概念隱喻的結合。
1)某些隱喻性的自然景點名稱的產(chǎn)生依賴于多個源域和同一個目的域的映射,如“玉蟾山”、“螺髻山”、“芝罘島”、“鐵壁銀山”、“龍虎山”、“雪玉洞”、“日月潭”、“星云湖”……目的域“山”和“水”有多種性狀,在映射過程中,可能不只一種要素得到激活并得以突顯,隱喻思維的認知加工過程可能不只一次,如“玉蟾山”,山的質地和形狀是概念域之間的相似之處,人們分別用“玉”和“蟾”概念化“山”,調用了頭腦中“自然景點基本組成成分是自然物質”和“自然景點基本組成成分是動物”兩條概念隱喻。但有些景點名稱生成依賴的概念隱喻只有一個,隱喻映射則不只一次,如“龍虎山”。
2)Fónagy(1999)根據(jù)表達的意義和發(fā)音的方式提出語音隱喻這個概念。語音隱喻就是兩概念語音上的相似,可歸為能指和所指之間的象似性。此語料庫中一共有27條名稱涉及語音隱喻,其中八條是概念隱喻和語音隱喻共同作用的結果,如“統(tǒng)景峽”的語言表達牽涉了兩個認知過程,最初“桶井”的形狀投射到“峽”上,然后為了喚起游客對該峽谷的興趣,吸引更多的游客參觀,預示著一統(tǒng)美麗山河的“統(tǒng)景”概念就投射到與其語音相同的“桶井”概念上,充分說明了語音隱喻也體現(xiàn)了評價功能。
自然景點名稱的形成不僅是隱喻,還是轉喻機制作用的結果。轉喻實際上是同一領域矩陣內(nèi)的領域突顯,給景點命名就是通過某個顯著的、易理解的、代表性的部分來理解整體范疇,以一個突顯的屬性來認識或指稱整個事體,即整個自然景點事件域。
轉喻主要有兩種模式:(1)同一領域內(nèi)整體和部分的轉喻;(2)同一領域各部分之間的替代(K vecses,2002:150)。一個自然景點事件域包含諸多要素,如其名稱、山或水等基本組成成分,動植物等客觀事物以及景點內(nèi)發(fā)生的歷史故事或神話傳說。用特定的只展現(xiàn)部分特征的語言形式來表達蘊含豐富要素的事件域,本身就是部分代整體的轉喻。這說明轉喻比隱喻更加基礎。此外,事件域內(nèi)實體之間的轉喻也發(fā)揮作用,因此景點的名稱是多重轉喻的結果。
盡管自然景點事件域要素繁多,但必定包含“山”或“水”類成分,如何區(qū)分并認識不同的“山”和“水”呢,另一些更加突顯(salience)的實體則為相對較不突顯的實體提供了認知參照點以及心理可及性。如:“鱷魚湖”是內(nèi)最突顯的要素“鱷魚”充當參照物被激活,使相鄰的主要成分“湖”受到關注,當注意力的焦點轉向目的物時,參照物和目的物一起作為“湖”的突顯成分來指代“湖”的整個事件域。此外,轉喻的載體往往是與人類相關的實體,特性以及具體的實體(Evan&Green,2006:318)。這點可以從下表中更為突顯的歷史人物、動物等要素中得以印證。
表2 五種概念轉喻
因為概念域界限的模糊性,隱喻和轉喻可以相互滲透。Goossens(1990)首創(chuàng)隱轉喻一詞來指稱兩者互動現(xiàn)象。關于隱轉喻互動,他進行分類:來自轉喻的隱喻;包含隱喻的轉喻;隱喻內(nèi)的去轉喻化以及包含轉喻的隱喻(Goossens 1990:362)。筆者發(fā)現(xiàn)語料庫中出現(xiàn)了前兩種最常見的情況。
(1)來自轉喻的隱喻(metaphor from metonymy)
此類隱喻名稱源于轉喻的思維和語境中。“相思巖”的常見解讀為遠望狀若沉思的人的山,這樣隱喻性的意義是基于概念相鄰的轉喻,即“相思”的動作轉指施事體“相思的人”。此類景點名稱數(shù)量極少,多見于由單一動詞加名詞構成的名稱,如:“團圓瀑”、“含山”、“博斯騰湖”、“撫仙湖”、“趵突泉”、“浮來山”、“浮山”。此類景點名稱的概念轉喻為上表部分代部分中的“動作”代“執(zhí)行者”。
(2)包含轉喻的隱喻(metonymy within metaphor)
以“巢湖”為代表的隱喻名稱實際蘊含轉喻機制。源域“巢”和目的域“湖”的共同要素“巢的形狀”建立起兩者的隱喻關系,而形狀是湖的組成要素,因此隱喻名稱蘊含著用事體代事體范疇屬性的轉喻機制。
筆者發(fā)現(xiàn)語料庫中有九條景點名稱蘊含著不同的含義。這些含義彼此又存在一定的經(jīng)驗關系。這種關系正如Lakoff(1987:13)指出,一詞多義起源于不同認知域和同一認知域不同元素之間的關系。隱喻涉及不同認知域的相似關系,而轉喻涉及同一認知域之間的相鄰關系。因此,轉喻和隱喻就是名稱詞義擴展的認知理據(jù)。如:“枇杷山”的多義理解為:(1)山上有很多枇杷樹;(2)山形似琵琶。經(jīng)如上分析可知,轉喻和隱喻分別是上述兩種理解的認知機制。認知過程中突顯的不同要素:事體“枇杷”和形狀“形似琵琶”之間關系并不是孤立的,而是則通過語音隱喻“枇杷”和“琵琶”之間的映射,以及轉喻以“琵琶”指代“似琵琶的形狀”兩種機制后又得以延伸。正是義項之間存在上述機制作用使得理解自然景點的多種含義成為可能。
本文體現(xiàn)了認知語言學的基本觀點:思維具有隱喻性及轉喻性,在語言的生成和理解過程中人類會下意識地自動調用這種思維模式,隱喻和轉喻的認知基礎是人類周邊的事物。自然景點名稱隱喻和轉喻研究拓展了名稱認知機制研究的視野,對專名的認知研究起到一定的積極作用。本文研究結論如下:所有名稱形成的認知基礎都是轉喻機制;部分名稱的形成還依賴于隱喻(含多重隱喻)或多重轉喻機制,或是隱喻和轉喻互動的結果;富含美好寓意的隱喻源域的選擇體現(xiàn)了隱喻的評價功能;隱喻和轉喻拓展了名稱的多義理解。命名過程中是否還有其他機制發(fā)揮作用,隱喻和轉喻機制與其關系如何,這些都有待進一步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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