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世界的本體在《易經(jīng)》看來是一個過程,該過程本身是不確定的。因為世界的本體時刻處于變動之中,因此人們必須要在變化之中把握世界,這就是“通變”或“變通”的方法論?!瓣庩枴笔且捉?jīng)的基礎性概念,但它不處于本體論的層次,陰陽只提示一種“變”的軌跡,它是在“易”與“變”的基礎上的認識論。如果將“陰陽”上升為本體論層次,則是世界本體的二元論,它實際上是波爾等人的現(xiàn)代物理哲學,這種現(xiàn)代物理哲學與中國傳統(tǒng)思維沒有太大的關系。中華文化圈中的管理,不僅是對不確定性的大幅度容忍,甚至是主動追求某種程度的不確定。任何一種想要克服某種不確定性,或者希望使用“滿意”等原則消弭不確定的想法都是基于西方哲學的,而非中國本土思想。這一思想可以稱之為“管理決策的中國辯證法”或“中國式認知和決策理論”。
關鍵詞:不確定性;過程本體;過程可知;通變;中國式認知和決策理論
中圖分類號:C9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14)07-0199-02
一、西方管理理論中的“不確定性”問題
早期的西方管理理論沒有涉及到“不確定性”問題,西方管理思想史上將不確定問題作為重點來進行研究的第一位著名學者是西蒙。西蒙認為,管理者面對的是一個廣闊而復雜的世界,他所需要作出的決策,一般無法用微積分求極大值和極小值的辦法來解決。西蒙據(jù)此將管理決策分為3種類型,一是早期管理學家所最為重視的確定性決策;二是風險性決策,風險性決策的特點是不同行動方案在不同自然狀態(tài)下的損失和利益可以計算出來,但未來出現(xiàn)哪種自然狀態(tài),決策者不能肯定,但可大致估算出其出現(xiàn)的概率;三是不確定性決策,在這種情況下,未來出現(xiàn)哪種自然狀態(tài)的概率無法預測。
西方管理思想史上另一位充分認識到管理中“不確定性問題”的學者是經(jīng)驗主義學派的歐內(nèi)斯特·戴爾。戴爾在1960年出版的《偉大的組織者》一書中斷然反對存在著任何有關組織和管理的“普遍原則”,主張用比較的方法對大企業(yè)的管理經(jīng)驗進行研究[1]。戴爾認為,管理環(huán)境是不確定的,還沒有人能夠掌握企業(yè)管理上的“通用準則”,至多只能講各種不同組織的“基本類似點”。
二、西方管理理論中“不確定性”的本體論、認識論與方法論
西方管理理論中“不確定性”相關研究均延續(xù)了西蒙和戴爾的傳統(tǒng),其中以西蒙的研究對于西方管理理論的影響最大。在幾乎所有的管理分支領域中,西蒙有關“不確定性與有限理性”的視角均得到重視。但西蒙與戴爾有關不確定性的思想并不能涵蓋“不確定問題”的全部,尤其沒有涵蓋中國傳統(tǒng)哲學中有關不確定性的相關思想。為深入闡明這一問題,需要首先從本體論、認識論和方法論的視角來對不確定性做一個概括性的說明。席酉民等[2]認為,本體論層面的不確定性和認識論層面的不確定性不是一個概念,本體論層面的不確定性是組織所在環(huán)境的物理特征,與人對環(huán)境的認知無關,此時,不確定的核心涵義是隨機性和無規(guī)律性。本文贊同這種認識。從這一認識出發(fā),西蒙理論中的不確定性是一種認識論層面的不確定性。換言之,“有限理性”是由于客觀現(xiàn)象過于復雜而無法被人全面認識,“有限理性”乃不得已而為之。戴爾的觀點與西蒙略有不同,主要體現(xiàn)在方法論層面,戴爾從方法論的角度否認了管理的通用準則,哪怕這一準則并不是最優(yōu)準則,而只是滿意準則。戴爾用比較研究的局部樣本取代了仍然是基于實證的滿意準則。
三、中國哲學中的“不確定性”問題及其“通變”哲學
從哲學的角度看,西方持一種“本質(zhì)本體論”的觀點,而作為本質(zhì)的“本體”,在懷特??磥?,就是某物為了存在,不需他物,只需自身[3]。在西方哲學傳統(tǒng)中,某物實存之前已經(jīng)設定了其本質(zhì)的先驗存在,因此在幾乎所有西方思想中,本體都是確定的(直到最近,Taleb等才意識到本體不確定性)。而本體之所以表現(xiàn)為“不確定”,乃是由于人類認識的局限性所致?;诖?,整個西方管理思想史上的不確定性理論都基于認識論層面。
中國本土思想中的“不確定性”與西方思想中的“不確定性”最大的差異在于,中國思想中的“不確定性”是基于本體論層面的不確定。中國傳統(tǒng)哲學對“不確定性”的理解基于“事件本體論”[4]。也就是說在中國辯證法中,從來就不是執(zhí)于一端,而是要考慮事物之間的總體性關系,安樂哲稱之為“互系性”[5]。這種互系性的思維被懷特海上升到本體論的層面,懷特海認為,我們必須從可以直接感知的事件出發(fā),把事件當做自然要素的終極單位,事件與一切過程都有關,尤其與其他一些事件有關,“現(xiàn)實世界是一個過程,此過程本身就是實際存在物”,“過程與關系優(yōu)越于實體”。因此,中國傳統(tǒng)哲學中“本體”是一種“事件本體”或“過程本體”,而過程本身是不確定的。
中國傳統(tǒng)哲學中的“過程本體不確定性”思維來自于易經(jīng)。在易經(jīng)中,陰陽、高低、上下、福禍都是相互聯(lián)系依存的過程,“易”的思維已經(jīng)深入到每一個中國人的日常思考習慣之中。既然世界的本體在《易經(jīng)》看來是一個過程,自然在認識世界時,也要秉持一種基于過程的認識論,這就是《易經(jīng)》中的“八卦變化”與“六十四卦變化”。因為世界的本體時刻處于變動之中,因此人們必須要在變化之中把握世界,這就是“通變”的方法論。在中國人的日常生活中“通變”也稱為“變通”。
需要指出的是,不少學者將“陰陽”作為易學的核心概念并將波爾等人的現(xiàn)代物理學成就與“陰陽”思維聯(lián)系起來[6],在本文看來,這是不確切的?!瓣庩枴贝_實是《易經(jīng)》的基礎性概念,但它不處于本體論的層次,陰陽只是提示一種“變”的軌跡,它是在“易”與“變”的基礎上的認識論。如果將“陰陽”上升為本體論層次,則是世界本體的二元論,這實際上是波爾等人的現(xiàn)代物理哲學,這種現(xiàn)代物理哲學與中國傳統(tǒng)思維沒有太大的關系。實際上,一個地道的中國人也很難理解“為什么電子既是粒子,又是云”。關于“不確定性”的中西哲學及其差異(見表1)。
四、作為中國本土管理研究核心概念的通變、過程哲學與辯證法
中國本土管理基于“過程本體”的哲學,將“通變”作為管理決策的核心。換言之,在中國本土管理中,不確定性并非只來源于人類認識的有限性,而更多基于“管理本身就如此”(因為世界本身就如此)。
西方管理學家將管理本體視為確定的,盡管認識的有限性導致人類無法確知管理本體,但西方思想的核心仍然是想方設法逼近其本體,這就是西蒙的“滿意準則”。而在中國哲學看來,世界并沒有確定的本質(zhì),因此“滿意原則”也不見得一定存在,更談不上無限逼近某一“確定性的本體”。這導致中國本土管理者天生就排斥所謂“嚴謹?shù)墓芾硌芯俊保趯嵺`中輕視西方成體系的管理理論,甚至在管理實踐中追求某種程度的模糊性和不確定性——“對不確定的追求而非克服”是中國傳統(tǒng)思維在實踐中得以體現(xiàn)的極致,這就是“通變”,它是過程哲學的典型體現(xiàn):即事物永遠處于變動不居的過程中,它絕沒有一個終極的規(guī)律。任何一種想要克服某種不確定性,或者希望使用“滿意”等原則消弭不確定的想法都是基于西方哲學的,而非中國本土思想。這一思想可以稱之為“管理的中國辯證法”[7] 或“中國式認知和決策理論”。
著名的跨文化管理研究學者霍夫斯泰德曾經(jīng)試圖“甄別出一些維度,這些維度可以表現(xiàn)出不同的特點,使得一個國家不同于另外一個國家”,霍夫斯泰德最終甄選出的維度之一是“不確定性規(guī)避”?;羰涎芯康慕Y果發(fā)現(xiàn)中國是對不確定性最為容忍的國家。在本文看來,霍氏的這一研究計劃并沒有最終完成,根據(jù)對中國傳統(tǒng)哲學的考察,本文預測,中華文化圈的管理,不僅是對不確定性的大幅度容忍,甚至是主動追求某種程度的不確定性。
參考文獻:
[1] 歐內(nèi)斯特·戴爾.偉大的組織者[M].孫耀君,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1.
[2] 李鵬飛,席酉民,張曉軍,等.管理中的不確定性:一個整合性的多為概念體系[J].管理學報,2014,(1):1-7.
[3] Whitehead A N.Process and Reality.An Essay in Cosmology.Gifford Lectures Delivered in the University of Edinburgh During the
Session 1927—1928,Macmillan,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Cambridge UK,1929.
[4] 田辰山.中國辯證法:從《易經(jīng)》到馬克思主義[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
[5] 郝大維,安樂哲.漢哲學思維的文化探源[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99.
[6] 李平.中國本土管理研究與中國傳統(tǒng)哲學[J].管理學報,2013,(9).
[7] 呂力.管理決策的中國辯證法、“易”管理理論與管理學中國學派[J].經(jīng)濟研究導刊,2013,(9):140-142.
[責任編輯 安世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