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嘩已盡,天堂的另一邊,沿著漫漫長街,往西,往西……到了西邊明月升起的地方,赫然樓宇矗立,我的明月齋。
明月齋了無人煙,只有明月與我相伴。除此之外,有滿室瓷器,絢麗鮮艷。汝瓷如水,定瓷如玉,鈞瓷如虹,琺瑯如花,彈指間云煙皆逝,只留明月齋與我,和清風(fēng)并處人間。
拂去汝瓷上的塵土,捧在手中,天青色流淌如雨?!拜筝缟n蒼,白露為霜”,《詩經(jīng)》中描寫的不正是汝瓷的意境嗎?雨過天晴,幾葉蘆葦在塘邊飄蕩,綠煙碧影,映在塘中。清晨空氣猶潮,秋霜凝結(jié)在蘆葦梢頭,葦稈承不住重,側(cè)腰俯首,劃破塘中水,猶如汝瓷上細(xì)如蚊足的冰裂紋。而佇立在塘中央沙洲上的,不正是那美麗如丁香般結(jié)著情愁的少女嗎?《詩經(jīng)》思無邪,青春如碧天,淡藍(lán)轉(zhuǎn)青的那一瞬,《詩經(jīng)》中最美的藍(lán)天早已定格在明月齋中了。
放下明如春雨的汝瓷,我的目光在眾瓷器中游走,最終駐留在一只定瓷青花上。藍(lán)釉像絲線一般纏繞在白瓷上,纖細(xì)可人,組成各種美麗清雅的圖案。藍(lán)與白,一唱一和,像二人轉(zhuǎn),像昆曲、越劇中才子佳人對語惜別的凄美片斷?!皶燥L(fēng)殘月”,既是《雨霖鈴》的畫面,又是定瓷上的畫面,更是明月齋窗口的畫面。深紅的美酒映著純白的釉色,暢飲,思緒飄飛。窗外樓閣下,水上漂著一葉扁舟,舟旁一對情侶相對而泣。定瓷的白胎是茫茫楚天,奇花纏繞的不正是《雨霖鈴》中的離愁別緒嗎?
汝瓷太淺,定瓷太素,青春的我們渴望絢麗的顏色。鮮艷出眾,鈞窯瓷瓶笑顏如初,佇立在明月齋中。千年的窯變使鈞瓷的色彩千變?nèi)f化,靚麗鮮艷。這不禁讓我想起那個姹紫嫣紅的大觀園,瓊漿玉露濃,以及那個獨惜春色的黛玉。明月齋正如瀟湘館,竹擺煙綠、幽窗指涼。黛玉當(dāng)年,是否也在瀟湘館中放了滿室瓷器呢?而瀟湘館“有鳳來儀”,會不會有一天,鴻鵠大鵬,也蒞臨我明月齋呢?
我不僅鐘愛中國瓷器,對異域珍寶也視如明珠。齋中顯眼的地方擺著一件西域琺瑯彩。金色掐絲纏繞在繽紛釉色中,華麗絢爛,艷驚四座。當(dāng)年塔拉莊園中,美麗嬌慧的斯佳麗小姐,也許也如琺瑯一般惹人注目呢。斯佳麗個性剛強,雖經(jīng)烈火焚燒,卻依舊堅強不屈。而我的明月齋,不會如美國舊南方文明一樣,一去不復(fù)返吧?我相信,只要如琺瑯一般有了鐵骨銅胎,才會千錘萬鑿只等閑。我也會如斯佳麗守護塔拉一樣,永遠(yuǎn)守護著我的明月齋。
現(xiàn)實中自然無此齋,以我的財力自然也購不得如此珍貴瓷器。可我堅信有明月齋,在長街盡頭。我的小書房也正如明月齋,明月常相伴,西窗靜如煙。那累累書卷,也一定比瓷器更貴重、更無價。《詩經(jīng)》如汝瓷,《宋詞》如定瓷,《紅樓》如鈞瓷,《飄》如琺瑯,書房亦如明月齋。與誰同坐?明月、清風(fēng)、我。心靈深處,長街盡頭,天堂對面是我的樂園。那里,有千首曲、萬卷書。那里,青春之歌永不停,書中繁花亦如春。